你妈妈笑话我。”
“妈妈会怎么笑话你?”
“你妈妈会说,你去挣钱,挣那么多钱,是不是一直想着要去买完她小桶里所有的玫瑰花儿?”
穆童开心地大笑。她告诉父亲,小时候自己是多么地恨他,恨他这个当父亲的。他就像一只地地道道的沙皮狗,让她畏首畏尾,让她不敢大声呼吸,以至于咬牙切齿。她恨他,却又不肯在生命中失去他。她甚至在很小的时候就决定了,等她长大以后,她就嫁给他,而且不管妈妈愿意不愿意。
穆仰天哈哈大笑,笑得哎呀一声捂住脑袋。然后他开始呕吐,呕吐物呈放射状地喷射出来,弄脏了洁白的被单。
穆童这一次没有惊慌。她甚至没有去叫护理员。她从椅子背上滑下来,冲进卫生间,接了半盆热水出来,就像一个小妈妈一样,先替穆仰天清洁了,让他漱过口,服下镇定药,换掉弄脏了的被单,安顿他躺下,再去卫生间里清洗弄脏了的被单,清洗她自己,然后从卫生间里出来,去院子里晾好洗净的被单,脸蛋儿上顶着两朵红云,安静地坐回到他的身边来。
穆仰天躺在那里,眼里有了泪光。他转过脸去看窗外开得正好的月桂,看它们墨绿色的叶子在阳光下静静地闪着暗光,就像有什么生命刚刚来过,来关照过它们,现在那些生命走了,却留下了一些痕迹,让它们知道,生命是可以在现实之外得到沟通的。
穆仰天的泪水在眼底藏匿着,没有溢出来。这同样是他计划中的一项。在剩下的那些日子里,他是不会让女儿看见他流泪的。他要女儿明白,哭泣不该留在生命的主页上。
穆仰天一直在猜测那个诱惑了穆童的hunk① 到底长得什么样。他想见见那个乳臭未干做着白日梦的家伙。穆童的生命中将会遇到许多人,他们都会对穆童的一生形成或重或轻的影响,而这个让穆童觉得自己不漂亮因而失去了快乐的男孩子,显然是这其中的一个,而且对一向自信的穆童,形成了一种潜在的威胁。
《亲爱的敌人》十四(4)
穆仰天在脑子里勾勒着那个年轻人的形象:脏兮兮的大脚裤、染得五彩缤纷的狮子头、装出一副绅士派头蹩脚地对女孩说Anything I can do for you?② 穆仰天一想到这个就好笑,忍无可忍地要头疼,要呕吐。穆仰天决不允许这样的男孩子影响女儿的一生。他要阻止这一切,哪怕不得不使用穆童所说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