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也是假的!就像我从小看到的。
我搞不懂爱一个人究竟应该是怎样的,但我知道恨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看看母亲也就知道了。我觉得她对父亲是怀着刻骨的仇恨的,她用这没完没了的日子折磨他,但她却旨在表明她太爱他了,以至于她可以理所当然地用一生来耗尽他。我搞不清她的逻辑,就像我从来搞不清楚自己的逻辑一样。而我恨李明清,却不会去骚扰他,但我会折磨我自己。绝食、喝酒、放纵、结婚、生孩子,好像这是一种惩罚他的方式,但明明惩罚的是我自己。据说,没本事惩罚别人的人都是这样,他们总是拿别人的罪过惩罚自己,而有本事的人却相反,他们总是拿自己的罪过惩罚别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世间的逻辑就是这么混乱!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子的,从来没有改变过。
离开的时候,我特地又看了一下她的脸。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风平浪静,干净得就像撒哈拉大沙漠,除了千古不变的荒芜,还是千古不变的荒芜。忽然就想起了西夏王陵,在枯黄的沙漠之中多出来的那座枯黄的坟冢。风沙已经侵蚀掉了它曾经有过的所有辉煌,那个古老的王国消逝得一点儿痕迹都找不到了,但那座面目全非的坟冢却仍在那里立着,毫无目的、毫无意义地立着。我一直都很想去看看楼兰古国,却一直没机会,想必也是一样的荒芜罢了,可我还是想去看看,就像我想看看自己的子宫究竟长什么样子一样,我想知道那孕育了文明抑或野蛮历史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过,现在,不用去看了,看看这张脸就知道了。死寂的荒芜,再也没有什么生命之类的东西存在了。
王昊说她很奇怪,明明一切正常,为什么人们都说她患有精神分裂症呢?我说,她的确有病,她只是假装没病罢了。王昊说,你可真逗,怎么这样说你母亲呢?我告诉他,如果你现在转回去,你就会看到她又犯病了,就像刚刚被戳破的气球,正乱七八糟、全无方向感地乱撞着,要待会儿才能落在地上。王昊惊愕地看着我,就像我是一个刚从动物园或者马戏团跑出来的人头狮身的怪物。我笑了,问他是不是怕了?他忙说没有,但我看见有一缕恐慌从他的眼中闪过,就像一头受惊的驴子,落荒而逃了。于是,我又笑了,这一次,我笑得很暧昧。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写给未出世的孩子
1995年8月18日 晴 写给未出世的孩子
我亲爱的,这么说时我就笑了。虽然你都六个月大了,我还是没有找到做母亲的感觉。有时候你淘气地又抻胳膊又抻腿的,就像那个在蛋壳里睡了一万五千年的盘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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