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赵老巩胸中的遗憾和愤怒却转移到朱全德一家身上。朱全德是老蟹湾的灯塔看守人,是他的酒友,有三个儿子一个宝贝闺女。赵老巩知道他家底儿,用赵老巩朴素而实在的话说,如果重新划分成分,他们老哥俩儿还是贫农。他知道朱全德是个老实人,可他做不了老伴儿辣花的主。辣花是个图虚荣的娘儿们,朱朱是她的掌上明珠,她总觉得闺女嫁给小乐有点屈,她巴结葛玉琴将朱朱送到海港当工人。赵老巩心里明镜儿似的,准是这两个娘儿们将朱朱说服才退亲的。
赵老巩不知不觉地走到朱全德的院门前,他收住脚,屏息去听院里的动静。院里静静的,没有出现杀人越货的迹象。难道小乐利利索索地干完逃了?赵老巩又听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朱全德的两声极为难听的咳嗽,他的心才渐渐平顺一些。他轻轻叹了口气,晃晃地走了。
赵老巩走着想着就到家了。家里亮着灯,却没有人。
老人感到了不妙,身架一塌,软软的。两个闺女准是到外头找那个杂种去了。找到小乐没有?他心里悬吊吊地在屋里屋外转了转,就蹶跶蹶跶地走出来。
灯光跳出来,给黑黑的村夜捅出许多漏洞。赵老巩借着灯光就能看见小街路旁两排挺拔的树干。早春的槐树还刚刚发芽,凭眼睛是看不到嫩芽芽的。树干旁边摆放着一艘歪歪扭扭的破木船,眯了眼细瞅,他才看清是一条生产队时期造的大肚蛤蟆船,这是队里分给对门儿姚老二家的船。这条船是他赵老巩挑头打造出来的,它在茫茫无边的大海里悠荡了三十来年,终于光荣下岗了。赵老巩拿不准去哪儿,就不由往船上多瞅了几眼:船板油漆脱落,油松已经风化了,脱形走相地龇咧着嘴。赵老巩一辈子不知造了多少艘船,他生命的七十二年中的每一个白天几乎都是在劳动中度过的。吞着木头的粉末不停地造船,不停地看着散发着木头香味的大船顺着老河口缓缓驶向大海。他来不及去慨叹去留恋,从不对生活发问造船给他的生活究竟带来了什么?也根本来不及去欣赏玩味自己的创造。在若干年以后的这个不平常的夜里,他竟然细细地呆呆地瞅着自己造的老船。他记起来了,造这艘船的时候,老伴儿的肚里正怀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