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从年蜷缩在床角,头靠在墙上,就像一个烟鬼的鸦片瘾犯了一样。谭功达看着这个瘦小干瘪的驼背小老头,似乎很难把他与想像中三十八军副师长的形象联系在一起。郭从年悲哀地笑了笑,接着道:“我背上还有两枚弹片,是在四平战役时留下的。大夫说,弹片的位置太靠近心脏,所以一直没有取出来……”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花家舍建立一个更好的制度。比如说,对人的欲望和好奇心适当地加以控制,不多也不少。”过了好一会儿,谭功达问道:“不过,我的这个想法是不是太幼稚了?”
“的确幼稚。幼稚得可笑!不过,我很高兴听到你说‘我们’,这表明你已经融入了花家舍的社会主义大家庭。人是个什么东西?欲望又是个什么东西?除非世界末日来临,人的欲望是不会有节制的。要么太少,要么太滥;要么匮乏,要么过剩;要么死于营养不良,要么死于过度肥胖。兄弟,你所说的不多也不少的状况,人类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呢。我们总是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毫无办法。所以,我们必须进行严格的控制,我们宁要不公正,不要无秩序;宁要正而不足,不要邪而有余。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去年,差不多在你到达花家舍的同时,我们接待了一个国外来的作家代表团。代表团中有一个成员,是个严正而友好的日本人,名字叫做小津健四郎的。他在这里呆了三四天,然后就对我说,花家舍的制度极有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好的制度。也是在这个小屋里,外面也下着小雨,我们谈了一个通宵。临走前,他几乎是流着眼泪对我说,本来,他对这个世界几乎已经完全绝望了,可是,来到花家舍的这几天,他忽然觉得人类隐约有了希望。他和夫人商量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们打算生一个孩子。听他这么说,我这样一个不爱激动的人竟然也留下了眼泪。你想想看,因为来到了花家舍,他才决定要生一个孩子!为什么?因为人类有了希望。这对于我们是多么大的荣耀!他郑重其事地问我,能不能给他尚未出世的孩子取个名字。我想了想,就对他说,这个孩子是因着希望而生的,不妨就叫他光吧。他们离开花家舍已经有一年了,那个孩子,那个叫光的孩子现在大概也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在说这个故事的时候,郭从年的眼睛里的确有泪光闪烁,而故事也一度因哽噎而中断。在不知不觉中,窗外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凉爽的晨风中布满了五彩斑斓的朝霞。翠绿、石青、烙铁红的朝霞!谭功达看了看表,看样子已经打算告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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