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了下午,我才知道这剂药并不是这么好熬的,因为其中有一味并不具有治病疗疾的功效,而毒性之大,则几乎令我不堪承受。
这一味便是煤灰。
那是向晚时分,又是那个奇丑无比的家伙。我已经坐实了他的身份,他确实是阎王爷的判官,这座地狱里的二号人物,人送外号才狗子,据说比阎王爷还要生猛恶毒,专一找碴整人,以此为乐。他带着他的锄头脸来到我面前,不由分说,朝我咣当就是一锄头,顿时砸得我晕头转向,然后他把我领到灶台下面的煤炉房,指着两个防空洞似的煤洞,命令我把里面满满当当的煤灰清除干净。虽然是烧尽了的煤灰,可二氧化炭的毒气并没有烧尽,一小撮倒罢了,但那么多的煤渣堆积起来,残余的二氧化炭混合在一起,便具有了十分的毒性,我只闻了一鼻子就觉天旋地转,胸腔里仿佛堵着一团东西,似乎从肺叶里冒出了一股股的焦黄气味。
煤房里尘土飞扬,大雾弥漫,仿佛是一间小型化工厂。我以我的干净的胸腔消化着那些毒气,使得这片环境没有受到污染。我不知道从前这份活汁是谁干的,但我敢肯定我对环境的保护比他卓有成效,因为我差点死了过去。幸亏这是一个雪天,我累倒在了雪地里,大雪洁净的气息替我清扫了一些毒气,它的冰心气质帮我恢复了呼吸,我又及时吃了几口雪,融化的雪水在我体内寒冷地奔流,使我的肺叶赢得了一片干爽清凉。
我看着苍白的云天,悲伤得直想哭。心里的酸水确乎十分充盈,可也不知为何,它们只是涌到胸口,就又落了下去。我并没有阻止它们,我还很希望它们冲出来,这样也许能稍稍减轻心里的负担。或许正是这个缘故,它们改变了主意,因为它们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我难受的,如果反而让我轻松了,它们当然不愿意。噢,天啊,即使是酸楚的眼泪对我都有如此深刻的算计,可见我完全陷入了一种被摧残的境地,无从逃避,一切的一切,包括自己,都是注定了要跟我过不去的。没想到,这倒使我忽然意外地感到了轻松。回想这个在我的生命中具有标志性意义的苦难的一天,我在强烈感受它的残酷的同时又觉得它未必是那么不可忍耐的。有两点足以支持我这样想,一是这种生活使我从那种精神被摧残的状态中解脱了出来,实际上仅此一点就足以让我满意了,何况第二点的重要性比这一点有过之无不及,那就是我终于可以过一种衣食无忧的生活,抛开其中苦难的成分不论,生命的维持从某种意义来说总不能说是件小事吧。苦难,自尊,前途,希望,这些当然还是我最为看重的东西,但事情的奥妙也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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