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不出话,喉咙过了炭火,身子也是,前情旧债从地狱的火坑里被翻出来,烧烫着她。
到后半夜,屋里的光源没了,她烧得糊涂,在关灯的一霎那以为是火烧着了,翻了身,险些落到地上。没到天亮,有医生来,好像还是她熟悉的人,是西医院里的医生。有人给她喂了退烧的药片,有人给她剥下长裙,在擦着手脚胳膊,等她渥了汗,再换干净的衣裳。
汗一层一层,不间断。
沈奚极少生病,更是病来如山倒,天亮了退烧,天昏了再烧。
在迷糊里,昨夜里傅侗文的话颠来倒去,重复着。
还有许多傅侗文没说的,她也全猜到了。
他父亲死前,父子两个在医院里为了傅家家产的争执,她还清楚记得,做傅家的逆子也罢,决定做沈家儿子也罢,他傅侗文再绝情,也都无法脱离他前半生身为傅家子孙的身份和儿时长大的记忆。
他怕她对傅老爷寻仇,他怕她杀了他父亲,也怕父亲会杀了她。
连沈奚自己也无法预料,倘若在傅侗文父亲死前知道这一切,会选择如何做,会杀人报仇?成为傅侗文的杀父仇人?
……
第二夜,她再高烧,半梦半醒里,见到的都是那个以死换自己生的人。
梦里头,二哥带自己去珠江上找卖艇仔粥的木船,自己一句“妙极”,他便高兴地包下一日的艇仔粥,赠过往的渔家;
梦里头,珠江江面上有龙舟划来,二哥让她望远处,是洋人的汽轮船,他告诉自己爹爹要回来了,是从西洋、从欧洲带着订单回来的;
梦里,还有鹅鸭栏码头,沈家的工人们在搬运着货物,她好奇望着,望码头角落里,一个剃头摊位前,十岁的少年在给人剃头,二哥是假洋鬼子,早没了辫子,还要模像样地做了回剃头客,只为满足她近观的心愿;
沈家有后花园,也有专门摆放盆景的园子,园中路如迷宫,围墙有半人高,墙上摆着一盆盆各式样的花盆景,二哥和一位小姐初次相见,她躲在远处跟着看,被倒背着手走路的二哥瞧见了,他捻着盆景里的一粒碎石子丢过去。迎面的石子,落到她脚前,她惊叫,那位小姐也尖叫,园子里的丫鬟小厮们全乱了,围拢着大小两位小姐,唯有二哥在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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