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标了一道底线。成亲那晚,亲朋散后,王铁尺先还有些发怯,和新妇一起僵坐在床边。坐到将近半夜,那新妇再坐不住,两脚各一蹬,蹬掉了鞋子,小心上了床。那双红缎芙蓉绣的鞋子,左一只倒扣,右一只斜趴,全无规矩。
看着那双鞋子,王铁尺再忍不得,顿时起身,回身见那妇人已面朝里,缩在床内侧,躺姿也猥陋。他再不怯畏,拿出夫纲的肃然气度,郑声言道:“你既嫁入我王家,便得遵习我王家的规矩。头一条,便是这鞋子决不许乱蹬——”他见那妇人仍朝里卧着,一动不动,越发恼起来:“第二条,丈夫跟你说话,做妻子的便该起身敛容,恭耳静听。”新妇听了,略待了片刻,小心翻身,坐了起来,脸却不肯朝向他,头也微垂着。王铁尺继续教导:“这鞋子,我已画好了线,阳左阴右,右边那道便是你的。往后,你的鞋子便以它为准,并排摆在那里,鞋帮、鞋跟都齐靠着线。”
新妇似有些恼,却又有些畏怯,又静待了片刻,才转身挪到床边,探出手,抓过自家鞋子,寻见地上那个丁字线,将两只鞋子都小心摆正位置。而后,偷瞅了他一眼,轻声问:“成了吗?”王铁尺一直板着面孔,这时才微点了点头。那新妇听了,转身又朝里躺到床内侧。
将才那一眼,王铁尺才瞧清新妇面容,烛光映照下,极明艳娇鲜。他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声音极响。他愧赧之极,脸顿时涨红,忙咳了两声,过去吹灭了蜡烛,而后解衣上床,摸见那新妇人,行周公之礼。新妇没有推拒,他也强抑住慌张激亢,心中想着人伦大道,做得有礼有节,连喘息声都尽力屏住。
第二天起,他便一条一条训导那新妇。不到三个月,那妇人已似变了个人,低眉敛容,轻声慢语,行动谨细。回到娘家,连她父母都惊诧认不得。
他们夫妻两个自此一同勤敬,将家务打理得清楚分明,对双亲更是冬温夏清,孝养备至。双亲先后辞世时,王铁尺严遵丧礼,倾尽家产厚葬,哀毁成疾,瘦得柴棍一般,两人扶着才能站起来。他妻子哭得更加声裂瓦顶,邻村都能听到。他在父母墓边搭了个草棚,住在里头守服,寒暑不避。妻子也跟着他一起吃素哀戚,尽孝三年。出服时,夫妻两个孝衣破烂,面容枯悴,俨如坟头钻出的两个瘦鬼。
他们夫妻这孝举震动了乡里,人人都赞叹不愧是三槐世家的子孙,亲族们也都纷纷效仿。也正是因这孝礼,宗子王豪才选了他来管领宗族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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