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众人请了相绝陆青来驱邪。他拄着根竹杖,也去见陆青。他没想到陆青竟如此年轻,看着才二十七八岁,目光却又有些苍老,只是并不寒凉。王析和他面对面坐着,倒有些似曾相熟之感。他们恐怕都曾看破世事,却又未冷透心肠。
陆青脸上微带着些笑,眼里略含着些相敬之意,和声缓气说:“此乃同人之卦。无求之境,同声自应。安时处顺,天地不违。惜乎人心,从来多异。或歧或逆,自古难齐……”解过之后,陆青告诉他,清明去汴京东水门内,对一顶轿子说一句话。王析其实从来不信这些,福祸于他,向来并无太多分别,因而也从来未生出过祈避之心。然而,这一回不同,这罪疚并非他之罪疚,陆青瞧着也并非那等利口诡言、求利骗财的江湖术士。他虽然脚伤才愈,仍借了头驴子,带着大儿王大峥,挣扎着和众人一起赶到了汴京。
看到那顶轿子过来,他忙忍住脚痛,凑到轿窗边,念出了那句话,随后朝几步外守着的大儿王大峥使了个眼色,催促他上前。看着大儿也凑近那轿子,他才放了心。不过回想起刚才所念那句话,他心头又泛起一阵茫然:
“无根亦无凭,无辜转无情。”
第四章 大有
柔得盛位,非所固有,故曰大有。
——张载《横渠易说》
王大峥对着那轿窗匆匆念完那句话后,停住脚,望着那轿子行去,又纳闷儿,又有些怕,不知自己做出这等古怪举动,究竟有没有效验。后头抬轿子那个轿夫经过时,扭头瞅着他,满眼惊疑。他忙转身避开,一扭头,却见父亲正望着自己。
父亲目光中并没有责怪,只有疼惜。这反倒让他内疚起来,继而又腾起一股怨气。他其实更愿被父亲责骂一顿,至少心里会痛快许多。
面对父亲,王大峥自小便有这股说不清来由的怨气。别家的父亲或者山般巍然,或者铁般严厉,唯独他父亲,他做对了事,父亲只是微微笑一笑;做错了事,父亲仍只微微笑一笑。许多年他都辨不清,这两样笑有何分别,像是软布围成的墙,从来碰不痛,却也始终撞不破。
为此,他常有意做些错事,想逼出父亲真面目来,可父亲始终那般笑着,至多教他一句“将心比心”。别人的心,他倒能去比照,可父亲的心,该如何比照,难道也像他那般笑?王大峥已经活了四十二年,却始终笑不出父亲那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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