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逃难的人潮,流过天河机场前面的大马路,往黄埔码头涌过去。他并不知道,在他眼前涌过去的人潮里,有来自山东的五千个中学生,流亡了几千里,他们的校长们正在和国军的将领协商,孩子们要怎样才能搭上前往台湾的船。那个“其地咸质甚大,无论动植皆不易生长,而且台风甚多”的澎湖岛,正张口等着他们到来。
这年,物理学家朱经武才七岁,喜欢玩泥巴、抓泥鳅、把破铜烂铁乱凑在一起发热发电。
这年,香港科技大学的校长、创下高温超导世界新纪录而著名的物理学家朱经武,才七岁,喜欢玩泥巴、抓泥鳅、把破铜烂铁乱凑在一起发热发电。他跟着父母兄弟姊妹一家八口,加上一个老祖母,从武汉坐船搭车,一路南下,临出门前还把一只小黄狗抱在身上,带着走天涯。没想到狗一上火车,从窗口一跃而出,不见踪影,小小经武差点哭了出来。
朱爸爸是美国华侨,上波特兰的航空学校,学习飞机驾驶。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爆发,二十六岁意气风发的朱甘亭热血奔腾、日夜难安,于是决定人生大急转:他把自己心爱的哈雷重型机车送给一个好友——好友被他的“壮士断腕”吓了一跳;朱甘亭转身就离开了旧金山,飞到南京,报名加入了中国空军。
一九四九年五月的这个时候,朱家到了广州;朱甘亭上尉让家人先到黄埔码头,直接在船上等候,因为他负责剩余物资的处理,必须押一箱空军后勤的黄金上船。他说,我随后就赶到,船上相会。
“可是,”经武说,“我们在船上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半夜,爸爸一直不来。码头上满满是上不了船、露宿的难民,而船马上要开了,爸爸还不见。我妈又急又怕,祖母也满脸忧愁。到最后,清晨两点,爸爸终于出现了,气急败坏的,赶得满头大汗。原来,爸爸的吉普车,经过天河机场时,不知怎么装黄金的箱子掉了下来,散了一地,被驻守天河机场的宪兵队给拦住,不管怎样就是不让他带走,他交涉到半夜,还是不放行,最后只好空手赶了过来。”
“什么?”我问,“你是说,天河机场的宪兵队?”
“对啊,”经武答说,“那一箱黄金就被宪兵队拿走了。他自己也差点脱不了身。他如果没赶上船,我们大概从此就拆散了,一家人以后的命运——包括我自己,很可能就两样。”
“慢点慢点朱经武,”我说,“你是在讲,我爸爸抢了你爸爸一箱黄金?”
他笑了,有点得意,“可以这么说。”
“不要笑,我记得龙爸爸的自传好像有提到黄金。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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