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阴冷。他和儿子在隔壁的房间里已经入睡,我坐在灯下给他写信:“就算是我强加于你,试一试,听我一回,说不定这是最后一回,等你好了以后……”整理遗物时,我找到了这封长达六页的信。不会再有回信,不会再有以后,不会再有怨恨、冷战和恐惧,也不会再有期待、幻想和希望,一切都因为生命的结束而成为往事。往事令人心酸,令人心碎……
从此他一病不起,在朋友中间几乎成了一个持续了将近四年的事件。最初半年需要二十四小时陪护,大家一天三班倒轮流值班。人手最紧的时候,史铁生年迈的父亲为他做饭,史铁生摇着车送到医院。其中有三个月他出院回家,由桂桂在家里给他打点滴。那时候桂桂在通县上班,晚上下了班赶到我家,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就得爬起来去赶班车。因为严重营养不良,再加上长期静脉注射,很难找到可以用的血管,好容易扎上了不是鼓就是漏,我经常半夜里把她叫醒重扎。鄂复明除了值班每周或隔周必去医院,三年多从未间断。家里有过重病人的人应该能够体会,即使是亲人做到这一切都很不容易,在人情越来越淡薄的今天这意味着什么?一九九三年元旦,二十多个朋友在病房里陪他过节,从美国回来的程玉还带来了她的两个儿子。大家带了食品和一次性餐具,搞了一次名副其实的自助餐,医院里的这种聚会恐怕是前所未有的。过春节孙立哲派车把他接到史铁生家,让他也吃上一顿过年的饺子。
常常有人问我:一个上幼儿园的孩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你又没有足够的收入,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我回答说,靠朋友帮助。有些人不相信,但事实的确如此。没有朋友们精神上的支撑,没有国内的以及在美国、法国、澳大利亚、瑞典、日本的朋友们经济上的资助,我早就垮了,我们这个家庭早就垮了。朋友们给予他的,给予我的,不论怎样估价都不会过分。
永远的五月5
重病期间,他所受的精神和肉体的折磨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两次手术失败意味着什么呢——一个把最平凡的生活品得有滋有味的人将被长期绑在床上坚持无望的治疗;一个最最不能容忍麻烦别人的人失去生活自理能力;一个最克俭的人每天消费几百元维持生命……而这一切都是由于误诊。无法判断是标本或化验单被搞错了,还是显微镜出了毛病。三十多年后,用腊封保存下来的标本切片重新检验的结果表明,耸人听闻的淋巴肉瘤实际上是一个发炎的淋巴节。何等横蛮、冷酷而又无理!可是让他去向谁质问,向谁抗议呢?他只好认命。
营养液、白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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