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又一遍地说:“她有爱人有女儿,死的不应该是她,而应该是我。”我相信,不是他要这样说,而是他想不到可以不这样说。如果他的死能使巧明起死回生的话,他是绝不会犹豫的。
如果你不光是读过他的作品,不光是仅仅见过他一面,而是同他交谈、交往,那么他给你留下的这些交叉、矛盾、模糊的印象,就会被他具有的吸引力糅合在一起。不只是他的喜怒哀乐,就连他不管春夏秋冬总是喝凉开水的习惯,都是他个性中不可分割的部分——他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人的假象。
小伙子们到他那儿谈球赛、谈长跑;姑娘们到他那儿去谈失恋的痛苦、谈对爱情的渴望;母校清华附中的女生去向他讨教人生、北京四中的男生去向他学习写作;老同学生了孩子让他给取名字、年轻朋友找了对象请他给当参谋;王安忆给他寄来了手织毛衣;内蒙皮鞋厂为他特制了棉靴……
是怕他孤独吗?是。也不是。更多的时候是感到孤独的时候都愿意到他那里去聊聊。这些年,每当我有什么烦恼时,已经习惯于先去找他一吐为快。并不是他能提供解除烦恼的妙方,而是你不用为自己的软弱或尴尬的处境而难为情,他绝不因自己的不幸而蔑视别人的不幸。他给予别人的,不是枯燥的说教,说几句迎合口味的话更不是他所擅长的,他给予的——至少,给予我的,总是他最宝贵的财富——对人生的苦苦思索。这是他能够写,而且写得好的依据。然而,他不像许多人那样,把自己的发现埋在心里,不告诉别人,生怕别人“偷”去。情感——欢乐也好,痛苦也罢,是任何旁人所无法取代的,分享或分担都极其有限,充其量是到他那里去说、去哭、去笑。这就够了。我们常说,人生充满爱,然而当我们扪心自问,你有多少时候、给过别人多少爱的时候,你才会懂得,能够耐心地倾听,陪着你哭陪着你笑的朋友具有怎样的意义。
也许有人认为,他活着,而且快乐,是因为写作,因为写作的成功。我认为这话只对了一半。的确,他一直在写,用心血而不是用墨水在写。他希望自己写得尽量好,但并不奢求百发百中。在他看来,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是允许发而不中的,否则就成了神枪手而不是艺术家。事实上,有些作品,他自己和读者都并非满意。他写作的速度很慢,一个短篇有时得写几个月,一个句子不满意,他能翻来覆去修改一天,写了上万字的稿子,只要不满意,撕了他也不觉得可惜。他坐在轮椅上、躺在床上欣赏聚在他周围的人的怪癖,观察人们情绪的起落,从别人无意识的谈话中搜集素材,他的许多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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