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余青动惮不得,仅剩的意识逐渐模糊。蛊根蚕噬着他的经络,和他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那就像有一把斧头把自己反复劈开,再用千万根利针从五腕六腑里刺将出来,凿穿肌腱,重新缝合。这苦痛倒不是头一回生受,也倒还熬得过去;只是如今这蛊吃了武人极其强韧又满含真气的经络,更是饱吸人血,威力一发而不可收拾,原本只是在他体内绛宫蛰伏,偶尔攻城略地;如今却已然呈了分庭抗礼之势。
他此前被点了xue道、服了分筋化骨散,自身半点力气也用不出来,又陡逢大变,气急攻心,更遭人凌辱,气壅神溃,便似一根始终绷紧的弦断了,一道铁铸的拦坝终于锈烂溃堤,便控制不住那蛊根,只任它鸠占鹊巢,横行无忌,居然将那一个好赖也算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三两下便吃了干净。血气弥漫口腔,登时恨意汹涌,杀意澎湃,仿佛自己已不是自己,只是一头饿狠了又杀红了眼的野兽。及至王樵唤他,也只觉得浑浑噩噩,朦胧听见,却全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好累了,那头顶的天光只余一线,下沉得越来越深,越来越远。我努力过了,我也想好好地活,可这世上太不公平……没做什么坏事,却也要偏受报应……他徒劳地向上伸手,什么也抓不住,最后一丝气息吐尽,似有一个声音在耳畔说,别挣扎了,你该歇一歇了,好好睡一觉……他刚要闭上眼,一道柔丝缠上手腕,看见那雪白的缟丝当中,有一束黑色长发,贯力之下,承受不住,纷纷断裂。无数回忆登时像气泡般猛地上涌,他们在无人所知的陋室里紧紧相拥,像一绺青丝一般相互缠绕。我们说好了的,——他想起来,——无论前路如何,……都要一起走,一起扛。
他从不断啮咬自己的千万野兽当中挣出一隙,隐约见那人背脊如山般挡在自己身前,仿佛要与整个世界对抗。
突然间地动山摇,堂上诸人一时间站立不稳,各自东倒西歪,王樵早已再支持不住,气力透支,猛地倒撞下去。喻余青关心之下,心头一股情绪激荡,神台便复了几分,猿臂轻舒,将他揽在怀里,另手一扬,那蛊根便如绳索一般,嗖地卷上楼柱,一荡之下,两人忽地便穿过七层破碎的楼板,跃得不知所踪。等众人从地上爬起,这才发觉,又震惊于楼中机关,忙乱了好一阵子;阳乌子叫道:“那妖魔挟了你徒弟跑啦!”几人都要去追,只听楼上传来一副沙哑人声,却能听得出来是喻余青的声音:“……请卑明大师一个人上来。其他人若来,休怪我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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