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些实话,皇上根本不想听,不想认,也不能认。
因为皇帝不能犯错,即便是真的错了,也必须当成没有错,绝不允许一星半点的质疑。
甚至直到这一刻,太上皇也还是不认的。
怒骂父亲,拿他的家人做借口,仿佛只要证明父亲是这天底下最败坏不孝的男人,就能洗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
但他的家人,他的祖父、母亲甚至年少的兄长心中究竟又是如何想的?是否当真会如太上皇所言一般为此怨怪父亲?
甄贤想来想去,始终觉得不会。
这么多年过去了,甄贤也一直记得,那时在诏狱,母亲一手抱着他,一手抱着他的哥哥,朱唇紧抿作一线,虽然一言不发,眉间却无半点惧色。而他的祖父纵然之前那样暴怒起来痛揍了他和父亲,到了这时候也只是沉默阖目正襟危坐罢了。
然而当年的他实在太小了,什么也不懂。
而今回想,那并不是因为认命,而是彻底的看淡与看透,是得其所的凌然。
他已然远逝的家人,骨子里其实都是一样。
甄贤出神良久,只有喟然苦笑。
“陛下当年,曾经是祖父的学生,也曾见识过我的母亲和兄长,其实陛下的心里清楚明白,我爹他……他们——”
“你不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朕!”太上皇勃然怒吼着打断他,仿佛他低声吐露的是如何不可接受的残酷话语,将手边能抓到的一切东西都扔出去,像个耍赖的婴孩。
甄贤只能静静看着,无法阻拦,也并不想阻拦。
空荡荡的殿内好一阵呯呯乱响,却无一人敢再入内。
不知过去多久,太上皇才渐渐平复下来,一如终于完成了最后的挣扎。
他靠在床头的屏风下,胸口因为精力的透支而剧烈起伏,凹陷枯瘦的喉骨上下滚动不停。
“正月里嘉斐曾经问起当年的旧案究竟是为的什么。朕没有告诉他。朕叫你来,只想告诉你。就算是皇帝,也有保不住的人。如若那些人各个都想要你死,你该不该死,都无所谓。不要给他们咬死你的借口。不要学你爹。不要让朕的儿子伤心难过。”
他闭着眼,叹息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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