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多少有点儿故意为之。还三九呢,厚棉袄已经不穿了,改样式时兴的黑色呢子外套,前胸隆一个小弧,穿堂风过,人其实在微微发抖。一条黑亮的马尾辫子,脑袋后面扎得不高也不低,撇到前面,长度与锁骨齐平。他嘴巴涂成红色,眼盖上抹了晶亮影粉,正和显沉的卷睫一块儿忽闪。他蹬双半高跟的羊猄女皮鞋,捆着他的大脚,却把腿拔长了三寸。他指甲盖儿是宝蓝的。他周身在呼喊:我是个女人!反倒告诉人——他性别男。此类打扮,常和二椅子、玻璃货、兔等等名词相勾连。但只看打扮还不足以甄别,词境里的厌弃也不够威厉,换个形容:就一变态。短小精悍。
追思会流程清简,时代愈近腾飞,凡事愈要快!快!快!死的人亲故寥寥,嚎啕和劝慰的时间都可以免掉。厅里响着女音的哼鸣,邵锦泉走在前,搀扶厉志强绕冰棺一周。老军人到底是老军人,悔青的那段肠子决不能露。厉志强曲着背蹒跚,喉结在颈间滚动,他用力抿着嘴,肌rou抽动,目光紧粘厉思敏煞白平静的脸。邵锦泉一臂半展,亦步亦趋护在背后。侯爱森的眼睛猩红猩红,扭头一望,吴启梦耷着脑袋跟在最后,像梦游,全然不看遗体。他叹气儿,拐涂文一胳膊,说:“阿迪魂没了。”
涂文这人仗义,但再椎心的事情,他也吝啬地哭只一场。他黑夹克借的邵锦泉的,哪哪儿嫌长,穿着像个饭罩。他蓬着焦黄的头发,耸肩,瞧着冰棺咧嘴,像厉思敏一会儿就睡醒。他说:“正常。我那会儿跟曹露分手,也他妈这怂逼/样。当然咯......”他费力一咽,明显噎了,继续说:“那位是跟好男人潇洒去了,这位是死了,不一样。”
侯爱森抠着眼角,咬着腮:“你这笑比他妈哭还丑,放不下就别逞强。”
“哎呸!”涂文揪下几根黄菊瓣子,夹在人中里,说:“放不下她一身嫩rou,便宜那烂货了,但求别染她一身杨梅疮。”
“你不服什么?”侯爱森摸了摸冰棺盖,琢磨遗体美容是不是太糊弄了,一副朗朗的男儿脸,怎么跟吴启梦似的还给抹了个红嘴唇,“长脑子的都跟那个个体户,当个小老板娘不愁钱话。跟你一个地痞流氓吃血饭的?一身脏账,半夜翻个身就守寡,要么守到个半残,你那jiba镶金了她不走。”
说到“那儿镶金”,涂文嘿嘿笑,说:“耶,镶也不是我啊。”他朝冰棺一撅下巴:“这位!那生猛的,回回钉得小姐嗷嗷叫,隔壁坐着我都觉着地在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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