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父亲赴京赶考,身上盘缠不足三两,他老人家一辈子未曾开口求过任何人,却想着你是他大哥,骨脉里流的是同样的血,这才向你开口求助。可大伯如何做的,大伯对我父亲爱答不理,袖手旁观。”
“后来父亲异国守节数十载,得先帝重用获封文毅侯,缘何要对大伯感恩戴德,要为了从来只是生他却不养他的温家而践踏文人傲骨?”
温庭弈咬碎一口银牙,双眼仿佛淬了毒一般狠狠盯着眼前这个所谓的亲人。
他至今犹记得那年父亲下狱,他年仅十二岁,终日奔波在父亲的同官同僚中,吃尽闭门羹。大理寺的牢房是个什么地方,进去的人经一番拷打不死也得退层皮,更何况是有人故意构陷文毅侯府。走投无路之际,他只好赶回越州求助亲人,却被残忍地拒之门外。
那时他身上分文没有,越州距京城路途遥远,他没有钱雇用马车,就求助了一位心善的老人让他搭着他的牛车进京。一回到京城他便又开始四处为父亲申冤。
几经波折,他终于求下了暂赦父亲的圣旨,可当他满心喜悦地赶去大理寺的牢房,见到的却是父亲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
父亲一生赤胆忠心,铮铮傲骨,突逢此变故自然不愿活着受辱,在他入狱后的第三天他便在狱中自尽,墙壁上是他咬破十根指头用鲜血写就的自白书,字字诛心,句句泣血。
温庭弈求来圣旨的时候父亲已经死了七天,七天无人问津,七天尸体生蛆臭恶难当,七天整个大理寺竟无一人知晓。
他当时丢了圣旨去拉去拽想让怀里的人活过来,再陪他说说话,再温声教导他什么是国之栋梁,君子之道,再睁开眼睛亲口告诉自己,他没罪,他一生不负先帝不负大楚,更不负自己身上傲骨铮铮。
可是不管他怎么摇,怎么哭喊,他爹就是铁了心不肯再睁开眼睛看他。
那天他抱着父亲已经腐烂生蛆的尸体哭到嗓子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哭尽了生平所有的眼泪,哭掉了自己所有的怯懦和天真。
他看着周围的人捂着鼻子一脸的嫌恶突然就明白,这些人就是地底下的腐蛆。
恶心。
肮脏。
那天他也明白了——
原来,人死了,是会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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