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后就一直挂在那里,方生瞅了它一会把它取下来,在口中呜鸣地吹了支曲子,那沉闷的声音正好吻合了他此刻的心情。他开始研究它,在手上抚摸它,端祥那古铜色的釉面,心里抖然升起一丝苍桑。仿佛有某种细流向心上流来,他的耳边又响起袅袅沉闷的声音。这声音好象使他见到挥威一时的项羽与虞姬相别,又好象见到流落于吴国街头的伍子胥,用悲悯深沉的箫声呼唤知音,这些故事和这支箫,都是林老师的馈赠。在林老师下放的那一天,方生去他房间,他把箫递给方生说:“送给你吧。它的声音低沉压抑,它的时代会过去的。但你要记住,比起笛子来,它虽然不会响彻远方,但到了真正的春天里,它就能充当一只金丝鸟的歌唱……”说着,林老师又打开抽屉,把那幅刚刚写就的书法送给方生
流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
林老师有过一个相爱很深的恋人,那是牵魂涉魄的,恋情与不幸同时降临在他身上时,他不过才三十多岁。有一次他书法了郭沫若解释屈原的诗句《哀郢》:“登上大堤向远处眺望,故乡啊有着美丽的沃壤,故乡的民俗啊多么古朴纯良,姑且这样以聊慰我的悲伤……”这封书法挂在他办公室里,被王政才看见了,马上揭发说:“你生活在新社会,你是富裕中农的儿子,你的‘悲伤’显然是反动阶级的悲伤。”那时王政才联络一些人批判林老师有典型的资产阶级右倾思想,林老师被一度剥夺了教书的权利,在食堂里当工人,他在那里与食堂师傅们一起挑水担煤送饭。但是也就是在这时候,医疗室的小梅医生为林老师鸣不平了唔,对了,你该还记得那个上海支内的梅医生吧?她救过方生的命呢。方生回校读书时,她恰巧也调到菲镇中学当校医了。老师们不喊她的名字,都喊她“小梅医生”。听说她爱人在香港定居了,家里人都叫她回上海,但她一直没回去。她的性格烂漫洒脱开朗,还很有正义感,为林老师的事向校党委指责,说把郭老的译诗当作右倾材料,其实你们自己是真正的右倾加反动,我要把这事反映到上级宣传部门,让你们丢丑。校党委害怕了,立即恢复林老师的工作。
从林老师走出厨房的那一天,他就喜欢上了小梅医生,他从没见过像她那样富有正义感同情心的人,何况她是那么漂亮、潇洒。而至于林老师自己,他是菲镇中学有名的美男子加才子,他不仅形象英俊高大,风度翩翩,而且知识渊博,多才多艺,精通诗词歌赋,会唱歌作曲,会写文章,还是菲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