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起唱。甫一开口,声音难免生涩,然而,接下来却是异常清晰的一句:“忧来伤人!”
拓跋宏深深一震。我并不看他,继续唱道:“平生不可保。阳华与春渥。阴柯长秋槁。心慨荣去速。情苦忧来早。日华难久居。忧来伤人!”这字字句句,含情泣血,仿佛是我的写照。声音不觉哽咽了。“谆谆亦至老。亲党近恤庇。昵君不常好。九族悲素霰。三良怨黄鸟。迩朱白即頳。忧来伤人!”
唱到此,胸中的悲痛,自觉已无力承受。勉强调息了片刻,才能以哀绝低缓的声音,唱出最后一段:“近缟洁必造。水流理就湿。火炎同归燥。赏契少能谐。断金断可宝。千计莫适从。万端信纷绕。巢林宜择木。结友使心晓。心晓形迹畧。畧迩谁能了。相逢既若旧。忧来伤人!”
反反复复,唱的只是那刻骨铭心的一句,忧来伤人,忧来伤人!
5拓跋宏一走,这颗心,是真的没了着落。
在不分日夜的昏迷辗转中,那些昔日欢畅的景象,不断重叠。还有业已去世的冯滢,总是微微笑着,反复问,姐姐,你过得好不好,过得好不好?
我过得好不好。我在短暂的清醒的辰光里,也这样问。
恍恍惚惚,想起那年六月盛开的莲花。那天,她们穿着鲜卑盛装去见他,独我穿了汉装。对襟式样的淡粉衫子,玉色烟萝的轻纱“半袖”,盈盈袅娜的青碧罗裙;挽一个风流别致的飞云髻,拈一枚烂漫明丽的翠花钿……
那时,便有几分赌的心思。我其实是甘于冒险的女子啊,因我知道自己美而卑微。在后来宠冠后宫的日子里,我总是暗自庆幸当初的决定。当初,年龄尚小,我未必能够清晰地觉察到自己的处境,但后来回忆,却不免惊出一身冷汗——若当初不能进宫,我便如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一样,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撮合下,嫁到另一个宦仕之家。而我是庶出,汉姓的簪缨大族是不屑与我联姻的;我无鲜卑血统,高门良第的鲜卑家庭亦未必看得上我。
是拓跋宏,他的出现,唤起了我深藏不露的傲气和野心。原来我低眉顺目,却一直是这般好强的。那份隐匿已久的不平之气,在后来的耳鬓厮磨中,暗暗寄托于他——凭什么汉人要与鲜卑人为奴?凭什么汉族女子就不可以正位中宫,享有天下尊荣?
胸中久久不能平。至今,我仍然不甘。但,这一路走得心力交瘁,却落得个千疮百孔的下场。我还能如何?心头翻起旧怨新愁。只希望,他快些儿回来,快些儿回来……我还有满心的抱负,我还有满腔的柔情。但我,从未如此绝望无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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