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太和十一年,平城饥荒。忽有一日,当着拓跋宏的面,太皇太后命侍臣宣读齐州刺史韩麒麟的奏章。我亦在身侧,只记得有这样一段:“自承平日久,丰穰积年,竞相矜夸,遂成侈俗。车服第宅,奢僭无限;丧葬婚娶,为费实多。贵富之家,童妾丽服;工商之族,玉食锦衣。”
这描绘的是平城商贾、贵族的奢侈之风。太皇太后听罢大怒。这怒气,有一半是针对拓跋宏的。
我见他很是尴尬,言语亦有些拘谨,便有心要为他解围,沉吟笑道:“这虽是不良之风,也是京城百姓富庶的缘故,大概也可视作政令得当的佐证吧。”
拓跋宏看我一眼,微微一笑。我当时竟忽略了太皇太后,兀自下了结语:“有赖皇上英明——”然后才想起来,赶紧补上,“太皇太后贤明。”
我记得,她当时向我笑道:“妙莲真是聪明的孩子,能见人所未见。”只当她是褒奖,便将原先的惴惴不安抛掷脑后。殊不知,这已是她对我的疏离与戒备。
只要顺守,不需逆取。如今咀嚼这八个字,才知往日竟是错了。我终究太幼稚,沉不住气,自作聪明又轻举妄动。算计别人或许绰绰有余,但在太皇太后眼中,却是错。
此刻,于枕上闭目冥思,才领悟到:顺守,只有冯清才是最合适的吧。叹了口气,心中一片悲凉。
太和十四年九月,太皇太后崩于太和殿,享年四十九。
弥留之际,只是谆谆告诫皇上,要勤政爱民、宽厚仁德……提及家人,只是一句:“可立冯家女为后。”说的自然是冯清。事实上,合适的冯家女子,也唯有她了。
冯夙转告于我,我并没有太惊讶。世间事,纵然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也终有人力不及的时候。于她,是如此;于我,亦是如此。这最大的悲凉,便是无常的生死。
对于她,血缘亲情其实是淡薄的。我又爱又恨又亲又怕又敬,拓跋宏想来也是如此。但,这感情,在于我,只是清泪两行;在于他,却是五天水米不入,哀毁过礼。
按旧例,一个月后,太皇太后便可下葬。然后是“除服”和“行吉礼”——所谓“除服”,就是换下麻衣丧服;所谓“行吉礼”,是一种迎神禳恶的仪式。
但,拓跋宏却将太皇太后的灵柩长时间停放在太和殿。群臣上表,他的答诏中有这样几句:“自遭祸罚,恍惚如昨。奉侍梓宫,犹希髣髴,山陵迁厝,所未忍闻。”
拓跋宏虽是鲜卑人,但自幼习书,亦有落笔成文的才华。近年来,几乎所有的诏书都是他亲笔所写,很少需要秘书丞草拟。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 / 共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