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当这一驾马车从帝君寝宫里潜行而出的时候,车内横躺的人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自顾自只知道做噩梦。
“他们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但是你看——巴巴想要扑到这囚笼里的人,在这金陵城里,一年又比一年还多。”
她知道他能听见。即便成帝已身陷睡梦,浑身紧绷,冷汗涔涔,但她给他喂下的香和毒来自异域,毒已入骨,而今成帝虽然形同一个废人,但他对于外界的响动声并非一无所知。也因着这一层,当容嫣轻柔抚摸他鬓角的时候,她并不担心此人能对她造成威胁。
“昔年你为安抚门阀,迎我为后,是否想到了今天?你将我拔除羽翼,囚禁深宫叁十余年,令我成为那只能盼着君王临幸的废人之时,可有想到了今天?——我从未告诉过你,这皇后之位,我早就恨透了。既然这个位置这么好,换你来坐,如何?”
即便隔着厚厚的车帘,依然可以听到外间尖锐的羽箭和硝烟之声。喊杀声从承乾殿渐渐涌入了后宫,锦绣的山水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宫中乱作一团。北大营的禁军以清君侧为号,将巍巍皇城合围了整整叁日。叁日里的血流与喊杀声如秃鹫一般盘旋在寝殿上空,细雪由小转大,到了昨日才将将见了些颓势。
巍巍皇城两度遭人血洗,楼台砖瓦渐渐失了色泽。喊杀声与奔逃之声越来越近,想来已是逼近了宫门。
睡梦中的成帝已鬓角生白,容嫣也不再年轻。但她知道这个垂死的老者对于宫变之事听得一清二楚。一念至此,她的心下更生出一股激越的快意。她冷哼一声,拿起车里的军刀轻轻摩挲。城外羽林军已渐渐呈了合围之势,若再晚片刻,怕是连宫门都再出不去。
马车在硝烟与羽箭之中,被十二个死士护着,不要命得往午阳门外飞驰。车里二人相顾无言,半生夫妻,也只有在这一刻才有了些共沉沦的错觉。
些微的挣扎过后,成帝幽幽睁开眼,轻声道:“即便你以我为质,也阻挡不了容氏的败局。禁军早料到会有今天。只是我没有料到,你竟这么恨我。”
“没有料到?”容嫣冷笑一声,道:“若真没有料到,你也不会在大昭寺时命亲卫持密诏救了皇孙。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但你从不明白我。你最不该轻视的敌手是我。”
夫妻,多么讽刺的字眼。成帝挣扎起身,莹亮的军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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