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浩浩荡荡的洪流,涌向了农村的广阔天地。到农村来,并不是他选择的道路,而是非走不可。在历史的进程中,哪一个人能够牢牢地把握自己的命运呢?在这场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中,不管你过去有多么远大的抱负,现在都要扎根泥土了。父辈中曾有多少人,为了追寻新的生活,背着包袱,打着纸伞,踏着泥泞的小路,从封闭和愚昧的乡间走向外面的世界,甚至漂洋过海,到国外求学,而今,自己却要放弃前辈们的追求,踏着他们走出去的道路又走回来。杜翰明的琴声仿佛在苦苦地追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他感到烦闷,琴曲低沉得无法再继续下去。
他停下来,舒展着双臂。就在这时,他似乎感觉到了,在不远处那个小小的窗口,闪动着一双聪明秀气的眼睛。他转过脸,发现方丹正出神地望着他。他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一种很熟悉的神情,他觉得在他的记忆深处闪动过这样一双眼睛。在哪里呢?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杜翰明非常同情这个被疾病困在小窗里的脸色苍白的女孩子,每当在这里看到她的眼睛,他就希望自己能有一种改变天地万物的力量,如果真能那样,他将把这个小窗口变成一只万花筒,让方丹看到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他收起小提琴,迈着长腿,向那个小窗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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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丹,想什么呢?
杜翰明在我的窗外微笑着问我。他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我觉得脸上热了一下,我的脸一定红了。我很怕别人看出我脸红,可我却总是脸红。我想我是怕别人看出我在想什么,我不愿让别人看出来,我只想自己知道。不过这很难,我常在杜翰明面前脸红,其实,我心里明白,我怕他觉得我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女孩子,还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更让我难堪的呢?
我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觉得自己的脸不热了,才对杜翰明说,我在看那片麦地。我指指远处,我说,前些天那些麦苗还无精打采的,现在好像一下就长这么高了……
是啊,杜翰明说着也扭头去看,方丹,你只看见它们长高了,你听见过它们成长的声音吗?声音,什么声音?我奇怪地问。
杜翰明回过脸,那对黑黑的眼睛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就是麦苗的歌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