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云纹隐姓埋名于朴实无华的雕工之下,返璞归真,朴素得几乎以假乱真。
即便是盛夏,山中的阳光也带着温宛恬淡的柔和热度,一点儿也不暑热难耐,又被障子纸糊的栅格过滤,落下一片如隔世般的清透光影,玄秘幽然,恍如午后浅眠时最轻软的梦境。
我在一声高一声低的蝉鸣中淡漠地向两个儿子宣布了鼬离世的消息。老大听后沉默不语,老二却跳起来对我暴躁地咆哮:“爸爸不行了,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声?!!是不是我们只要一天不来,你就准备一直瞒着我们?”
我没有立刻理会气急败坏的小儿子,只将红玛瑙烟嘴移开唇瓣些许,捻着细长的小叶紫檀烟杆,将黄铜烟锅里烧尽的灰嗑进了榻边的石臼中,然后才悠悠然开口:“你们老爸弥留之际都没说想见你们,那我又何必把你们喊来,徒惹他心烦,让他走得也不安生呢?”
他被我怼得哑口无言。
鼬的冷情与固执,两个猴崽子不明白,我却是懂得。
不是不挂念,只是那个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看到自己垂垂老矣的佝偻姿态?看着他们眼中憧憬仰慕的光如星火坠落,不复存在?自负骄傲如他,更是不愿轻易向时光屈服。所以,他宁愿舍去团圆,以留住自己在儿子心目中那座高大伟岸的身影。
我成全了他最后的任性,即使会被孩子们怨怼。
我会成全他想要的一切,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更何况,我也是有私心的:那是我和他最后缱绻温存的时刻,岂容两个不解风情的拖油瓶子,拖家带口地来煞风景?
我混浊的眼底隐隐透着写轮眼寒锐妖冶的冷光,不屑又挑衅。
两个崽子噤声了。
长年累月积淀而成的yin威,让他们在这一刻,终于回想起了被祖安母上大人的鸡毛掸子所支配的恐惧。他们应该清楚地记得,我这个随着年纪渐长而性格愈加乖戾暴躁的老妈,只有他们的父亲安抚得了,让我在消气之余能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讲道理,而不是cao家伙直接家暴。
然而现在,却再也没有人,可以在我暴起胖揍这对小崽子的时候,把他们抱走护在身后。
我一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想跟这兔崽子们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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