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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屋前长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老孙和老婆常常静静地坐在树下想儿子,沉默无语。偶尔有阳光透过枝叶繁茂的梧桐树叶,斑驳地倾洒在他们的脸上,阴晴不定,但充满幸福的感觉。树梢上的天空中有大朵大朵的云急速掠向南方,云之外是纯净无邪的蓝。
老婆是老孙在赣北乡下插队时认识的,房东家的女儿,老实巴交的。老孙与她相识到结婚,并没有演绎出任何轰轰烈烈的爱情方式。在那个年代,一切都是扭曲的、冲动的、盲目的。老孙出生在旧社会,但在红旗下茁壮成长,二十岁那年,含着饱满的热情,唱着语录歌儿,随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以一名无产阶级知识青年的崇高姿势,占领了那个贫瘠的小村庄。小村庄窝藏在一片汪洋的大山林中,所以他的生活方式就是周而复始地砍树,或者种树。甚至,这竟成了他生活的唯一目标。
与其说是占领,不如说是改造,“改造”一词是那时的流行元素。他被小村庄改造了,被小村庄的贫穷和麻木改造了。他被改造得终于可以和村民们一样,铁青着脸,掮着木头在树林中走来走去,看不出一点本质上区别。后来,好像是某个莫名其妙的黄昏,他扛着锯子和斧头疲倦地归来,看见暮色苍茫里等待着房东的女儿,手里捧着一枚热气腾腾的水煮鸡蛋。在那个几乎无任何多余物质生活的岁月里,他无任何预兆地被那枚水煮鸡蛋收编了。再后来,生活好像透出一点曙光,一纸红头文件流离失所地飘泊到小山村,他可以回城了。
当年知青大撤退,不知上演出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中国大地平添千万陈世美和秦香莲。但老孙没有故事,或者说老孙的故事一点都没有背叛传统道德路线。他携着妻,抱着刚刚出生的儿子,拖着一麻袋就可以收拾完毕的家什,怀着复杂的心情,星夜启程,狼狈地回到了熟悉而又陌生愚城县。回到城市,他才从骨子里领会到陈世美们的苦衷。呵护他天真无邪童年的那个老房子已经不存在了,变成了供工人阶级们打太极拳的公园,公园里有一方小小的荷塘,盛开着一池洁白的荷花。也许点缀在荷塘中的那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就是他小时候常趴在上面玩耍的石凳呢。
他进了国营愚城县平板玻璃厂当总帐会计。厂子分给他二十平方米的小房子,位于离厂不远的红旗胡同,原来是水房,后来废弃不用,隔成一室一厨,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但老婆的农村户口,使她在这个工人阶级当家作主的城市里,几乎无法生存。而且,孩子的户口随母亲走,母亲是农村户口,孩子没出生就会被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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