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向东混出了名堂,县城的男人恨他,怕他,女人窥他,逗他。她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尽管没领过证,但他亲口承认过的媳妇,还只有她一个,她应当觉得知足。
可另一股声音又警告她,一切不过是他的承诺。
他那两片嘴,今天这样,明日那样的,没个准头。
让吴细妹更加恐慌的是,她发现自己未来的人生,能依仗的竟也只剩下这句靠不住的承诺。
她站在镜子前,剥去汗津津的上衣,看着里面那个满是泪痕的女人。
变形的身体,松垮的皮肤,肚皮和大腿上,一层层的纹。
女人也望向她,眼眶深陷,眼角生出细纹,嘴角下撇,习惯性的苦笑。
吴细妹吃惊地触摸着脸颊,自己竟老了这么多。
她想起十七岁那年,那个炎热的午后,三人前去槟榔店摊牌,临别之际,道哥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悠悠地说:
“错一时,累一世,万要小心。”
她错了吗?
没受过什么教育,也没读过书,她所向往的完美人生不过是嫁个好丈夫,生儿育女,这错了吗?
从吴阿弟到倪向东,她一次次地试图捧出真心,到底错了吗?
原来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彻底逃出过家乡。
吴细妹深陷一个巨大的圆圈,在起点再次遭遇了自己。
一个圈,圈住了灵魂。
她捧着肚皮,轻轻摩挲,想象着它一点点膨大,像是一朵待开的花蕾。
她是很能忍受委屈的,这份能力是漫长的、寄人篱下的日子赠予她的恶毒礼物,就像游泳,一旦学会便无法忘记,深深烙进本能里。她的本能就是逆来顺受,委曲求全。
可泪还是落了下来。
吴细妹没来得及告诉倪向东,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个孩子了。
打掉第三个孩子的时候,陈伯告诫过她,身子弱,不能再瞎折腾了。
她看着镜中尚未隆起的肚皮,呜呜哭着,哭孩子,哭自己,哭穷途末路。
院中响起急促的脚步,一道黑影猛冲了进来。
“你怎么了?”
曹小军手中提棍,四下张望。
“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他撞见她急于遮挡的身体,连忙别过脸去。
他慌乱地退出门外,打翻了摞在一起的洗衣盆。
待她整理好衣服走出来时,曹小军坐在门槛上抽烟。
两人都没说话,认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这个男人的沉默。她勾勾手,问他要一只烟。
“你就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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