辫子打散,又仔仔细细地重新编起。镜子里的小脸紧绷着,有种与年龄不相匹配的严肃紧张,让她觉得陌生。乡下女孩子没有照镜子的习惯,总是在早晨洗过脸后对着铜盆里的水压一把头发就好;镜子也有,小小的一面,收在箱子底,是娘成亲时的陪嫁,除非逢年过节,等闲不肯拿出来用的。
辫子系得很紧,油黑粗亮,完全不像是营养不良。当她从事着这种仪式的时候,卢府的阵仗便在她心目中威武堂皇起来。这是她对卢府的第一印象——还在进卢府之前,她已经被顾三的谨慎、被打满花苞的桃树、被客栈里明亮完整的镜子、被自己即将被换掉的旧衣裳以及重新编结的辫子给镇住了,稚嫩的心里,充满着对未知势力的敬畏、崇仰以及莫名的向往……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窗里的莘莘学子们稚嫩而毫无感情地朗诵着,如小和尚念经,不关痛痒。
然而心爱,不会说话的心爱却是在心里字字珠玑,句句重现。她不仅可以流利地默出那些诗句,更能够深刻地理解,清楚地知道盘中餐的来之不易——因为,丫头知道。
城里的孩子是不可能想像饥寒交迫的真实意义的。然而丫头,丫头的童年记忆里最清晰的感觉就是冷,就是饿。
有风吹过,枝桠摇动间,一朵桃花飘飘拂拂地飞落下来。心爱伸手接住了,不禁轻轻叹一口气,看着头顶的桃花树——她的一生都同桃花有关,仿佛中了桃花的蛊,恩怨纠缠。
只是不知道,那个扛着一树桃花带自己进城的顾三后来怎么样了。
听说太太让李管家用一笔钱劝他退婚。顾三本来不愿意的,可是架不住李管家的软硬兼施。管家说:“我知道你们下订了的,给了多少聘金,卢府三倍补给你,不叫你吃亏便是;有了钱,还怕没地儿娶媳妇去?说是下订了,毕竟没过门,就不算你的人;再说了,女大不中留,她自己已经千肯万肯了,你不肯也没用不是?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你把她领回去,她眼已经开了,心已经野了,会跟着你好好过?她生成这么个狐媚样子,留在家里,还不是留了个祸害,保不定将来会惹出些什么糟烦,到时候你一分钱也收不到,还不如早打发了,眼不见心为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席话说得顾三耷拉了脑袋,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嘴上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李管家说的句句都是醒世恒言,叫他辩无可辩,诉无可诉。苦力人的痛苦从来都不能深沉,他算一算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得失——失了一个未过门的媳妇,得到三倍于聘礼的赔偿——足以另娶一个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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