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占用了他们的口粮,而政府答应减少统购的诺言又没有兑现,于是迁怒到“上山下乡”居民身上。对他们百般挑剔和歧视,制造事端,追讨住房,不发口粮。许多“插队落户”的居民无法在农村生活下去,只好“倒流”回城里来。这种情况各地相互效仿蔓延,我们的遭遇也不例外。房东开始索要房子,而且态度十分蛮横粗暴,声称限期不搬,就要拆除门窗。我找他们评理,他们觉得可笑,讲政策,他们说我是“书呆子”。美娟一人应付不了,只好搬回城里住。这一来成了“黑人黑户”,要吃“黑市粮”。以我每月二十几块薪金怎么维持一家四口的生活?往后的日子又不堪设想。
搬回城里后,起初美娟每天照样走十几里路到乡下去出工,希望还能分到口粮。可是麦子入仓了,稻子收割了,仍是一粒粮食也不分给我们。美娟只好死了这条心,开始在城里找活干。刺绣、裁缝、雕刻、泥匠小工,只要有活就去干。甚至一度替人挑粪尿,一天五角钱。有一次体力不支跌倒在地,溅了一身臭。她爬起来,回家洗一洗,换件衣服,照样又去干。邻居好友十分同情,但同情不能当饭吃。后来她又到大街上摆小摊,贩卖零食。我因成了“堂堂教师”,不大愿意她出去“抛头露脸”,有碍“声誉”。可除此外,别无法子可想。她原是一位聪明漂亮的妻子,生活把她折磨得有点衰老。她把全盘的思想都倾注在求生上,倒是我不时阻拦着,妨碍她这种欲望的尽情发挥。我甚至怪她埋头于求生而忘了生存的另一含义。可是我的见解是错的,她为生活勇挑重担的精神值得我学习。她不愧是我生活中亲密的朋友和患难与共的伴侣。
那时两个孩子也相依为命度过他们苦难的童年。早在乡下,姐弟俩没有保姆,没有玩具,留在家里只有孤单和哭泣。小儿不会走路,只好关在房里,任其哭闹,直到声嘶力竭,感到无望为止。小女跟随邻居的孩子上山捡树叶,有时在家见弟弟饿了,也会动手把锅里的饭温热,喂上弟弟几口。我虽然觉得艰难的环境,也许可以养成孩子独立生活的能力。但是哪一个做父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