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一阵突然而至的眩晕袭来,我在熨斗散发出来的巨大的蒸汽中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时,大家正在七手八脚地掐我的人中,我听到有人建议送我到医院,我赶紧挣扎着起来。这时候进医院无非意味着花钱,也意味着我下个月的工资将没法寄回家。我听见自己尖着嗓子的叫声:我没事,我不要紧,我不要上医院。
那天晚上,我捧着用血换来的一本本崭新的名著,像宝贝似的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父亲突然来看我,来不及伪装的我暴露出了所有的生活真相。父亲一大早就来了,一直站在厂门口等到中午我吃饭时才见到我,趁中午吃饭的半个小时在厂门口见一面,我连一把让父亲坐坐的板凳都端不出来。我面黄肌瘦,一脸倦容,连请他吃一碗面的时间都没有。我眼看着他饿着肚子上了公共汽车,所有的矜持和做作一扫而光,我终究为着自己的任性而放声大哭出来,哭声没有车声响,但父亲仍然听见了。听见了哭声的父亲于是没有回家,等到第二天中午再来,可终究还是再听着女儿的哭声上车,我看到了父亲默不作声的表情。
尽管非常辛苦,一个月下来,七算八算,除了寄点钱回家,所剩的钱也只能顿顿青菜茄子。一九九二年整整一年,我没吃过一顿城市的肉,倒是父亲从被我深恶痛绝的农村带来了不少美味。
城市渐渐成了一面清晰的镜子,照见我笨拙的体态、粗糙的皮肤以及由于缺乏教养而显现出的无知的眼神。
我喜欢游逛,所以从游逛中发现了城市的真相。城市的层次层层叠叠,而我恰恰是最低的一层。城市给我的位置仅仅是缝纫机后的一条板凳和集体宿舍的一张床,我可以为它献身,但它却不曾接纳我的灵魂。缝纫工的灵魂是缥缈的,缝纫工的价值是微不足道的。我对于城市而言,就如一粒尘埃。
但是城市之所以是城市,就在于其不同凡响的容纳力,我们可以埋怨和诅咒,却不会轻易离开。城市虽然默默无语,却昭示着一切,短短半年,尽管生活只有三点一线:车间、食堂、宿舍。但我仍然悟出城市生活对于漂泊者的本质:要想真正被城市接纳,光有投身是不够的,我们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过客,要想立住脚,只有加倍地努力。
上班,我拼命地干,希望多挣一些钱,我常常在熨衣服时就盘算,这一小时熨了几件,折算成书可以买几本,寄回家可以给妹妹买几次糖果。一到休息日我就会捏着仅有的钱往新华书店的路上奔。在路上,每一次我都要和我的胃做一场斗争,我的胃强烈地要求接纳路边香喷喷的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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