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觉得兄长说得也对。体恤下民与忠君爱国能兼容吗?宋婉如得不出答案,但她一直记得娘温柔又端肃的神色:
“你能这么说,不正是教你读圣贤书的意义吗?未来之事须你这般年轻人去做,你们年轻人能如此想,以后世道自当越来越好的罢。”
——但是娘没有如愿看到越来越好的世道,没有人看到。
人人都道是丰亨豫大的年景,钱轻物重的境况却愈来愈盛。娘的身体一年差过一年,怀了孕后更是形销骨立,只惟肚子大的惊人。宋婉如曾无数次看见过爹爹愁容满面地对着郎中作揖打恭,可任谁都没想到,先去了的是爹爹。
“三百贯,曰通判;五百索,直秘阁。”东京的孩童都会唱这首歌谣,东京的官吏也都道差不离,但清贫的爹爹只够给老妻买药,抱着小小的宋婉如笑嘻嘻地教她“欲填沟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世道越来越差,不许清贫的芝麻官自走自的独木桥。上官要升调、要媚上,还要自家的声名好,爹爹读了一辈子忠君爱国的圣贤书,他没法效杀了妻家的贼子一反了之,也没法效逼迫先考的恶官搜刮民脂民膏,爹爹能效法的,只有悒悒自绝的翁翁。
“离鸟夕宿,在彼中洲。延颈鼓翼,悲鸣相求。眷然顾之,使我心愁。嗟尔昔人,何以忘忧。”
东京城一半在歌舞升平,一半是洪浪滔天。临故前形容枯槁的爹爹手边还放着三曹诗选,书页却还停留在宋婉如上个月问过的那一页。他看着妻女爱子,悲凉地叹气,我于当今之世尚无立锥之地,我去后可怎么办啊。
可怎么办啊,宋婉如不知道,将临盆的娘和未及弱冠的兄长也不知道。爹爹去世在年关,兄长日日去抄书、做短工、卖苦力,才换得薄殓素棺草草安葬,娘更是直接病卧榻上。大内里换了个新官家,却连年都彻底过不好。兄长先是沉着脸讲金兵渡河京师戒严,接着据传金人要钱帛金银。
官家和相公们答应了。
没有爹爹的家中彻底沦为了被搜括的对象,家徒四壁,缸无余粮。二月二,龙抬头。龙抬没抬头宋婉如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一天她又低下了头,伏在爹爹曾常憩的榻上嚎啕大哭——娘生了个小弟弟,娘终于熬不住,跟着去寻爹爹了。
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白幡孝服只好接着穿在身上。蜡烛灯盏是耗钱的奢侈玩意儿,他们连明器都买不起,宋婉如和兄长只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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