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寰宇再度扬起拳头,宁家平这回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忙抬起胳膊遮挡,但预想中的疼痛仅仅停留在预想中,现实里只剩几息沉重的长叹刮出的耳旁风。
他大可以再次将拳头挥在宁家平的脸上,借着怒意,不会有人说他如何如何使用暴力,因为合情合理,毕竟警察也是人,有七情六欲的人成为了警察,而不是圣母、圣父,他不念《圣经》,不说“愿耶和华赐你恩惠”,他是规行矩步的一个唯物的人,可——在当下的情境里,他成了唯物的一个可怜的人,而这份可怜先一步让别人尝到了滋味,他的妻子,女儿,都因他而变得可怜了——靠暴力解决不了的,沉寰宇感到自己的大腿和小腿无可避免地在一阵阵发软,最后抖着和宁家平一同跪了下来,手因为愤怒的惯性依旧紧拽着他的领口:“你对得起谁?你对得起谁!”
宁家平不说话,嘴一咧撒泼似的哭起来了,他是胆小自私,可社会里难道就只有他是这样?这世道,普通人想要普通地活下去已经很难了,总得圆滑些,有棱角也得打磨光溜给人看,凭什么要求人人都勇敢,人人都大无畏?
男人一抹老泪纵横的脸,愈发无理取闹起来:“这都怪你沉寰宇!”
“十几年前我告诉过美荷不要嫁给你,我说得不错,我说得不错!你果然害人啊你,你把我们宁家给害惨了!如果你——世故一点,谁会盯上你?枪打出头鸟,打得就是你!就算我不赌博,也难保别人不会用别的手段来对付你!”
这话说得太过分,沉寰宇的眼睛蓦地红了,看东西像隔了层硫酸纸,他只觉喉间涌上一阵咸腥气,浑身凉得发麻,跟失血过多似的,只看到面前世界的光影交杂错乱,黑的,白的,硬生生乱作一团脏色,最后通通晦暗了,剩下来铺天盖地的虚无。
“你少说两句吧!”陆秋红觉得自己当时的心软简直就是个天大的错误,这个男人,她曾经的枕边人,此刻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在这种任谁都可以分得清对错的情况下,他竟那样毫无负担地对着妹夫叫骂,嘴巴拼命往外吐着刀子,一个字是一片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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