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君面有不虞,披衣起身,到榻上坐下。
初九知道他脾气一贯如此,果真不再相劝,由着他对着一桌红炉白盏时而拨火、时而添炭、嘴里念念有词——大约是在计算水沸的道数。初九看得不甚明白,却也觉得新鲜有趣,因而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些时候。不过一会儿,便开始走神,突然想到原来他与梅尧君共处时还从未喝过梅尧君亲手烹制的茶,也未能得见这般炮制之法。然而,仔细算来,他与梅尧君相处只有短短一年,不过是一弹指的工夫,因此不足为怪,反倒是之前为彼此行下的种种声势浩大的惊人之举,想来却有些好笑。原来人之于情爱,有大题小做者,有小题大做者。大题小做,是静水深流,不露痕迹却足以受用一生;小题大做,往往是一番山盟海誓,然后又是一番死去活来,此后,便如酣然一梦乍醒时,心犹有余悸,背犹有汗湿,脑中却空空荡荡,抬眼早已是晓风稀星残月。
梅尧君将点好的茶递给初九。茶不多,盛在小孩拳头大的碗里,浅浅地没过了碗底。初九接过,却并不喝,捧在两手间取暖。
“水是门外松树上的积雪化成的,煎水所用的则是干松枝。”梅尧君漫不经心地提到。
“梅公子真是好风雅。”初九赞叹道。
心知初九不是巧言令色之人,这番夸赞必是源出真心,梅尧君有些飘飘然的得意,声调里溢满温柔,侃侃而谈:“茶里的花样还有许多,过几日腊梅开了,便可将腊梅与茶在罐中一层层铺叠,静置半日,茶便自带有梅花香气。春日里更不乏色香俱佳者,诸如蔷薇、藤花、槐花;入夏则有荷花,最是甘香……”
他自顾自地说,初九便噙着笑听,仿佛是十分憧憬的模样。
梅尧君不住地窥探他的神情,见他如此,身体仿佛被一片轻盈的祥云托起,一时陷入不知身处何方的恍惚。他何曾会因两三句赞许之言面红耳赤,又何曾会惴惴不安患得患失地注目他人表情的细微变化,正是此人,让他在初见时便就丢盔弃甲、割城让地,还甘之如饴,而如今早已是泥足深陷、悔之晚矣。梅尧君心绪难平,浑身上下没一处听使唤,耳膜发涨,满面赤红,口中不知所言,终于语塞,双眼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初九身上移开。
然而,初九的回应却像半桶冰水倾泻而下,将他浑身浇了个通透。他听见初九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细雨,落到心上却是万根牛毛似的针,痛得他连嘴唇也止不住地轻颤——“梅公子有如此雅趣,贫道虽无缘躬逢其盛,耳闻之下亦是艳羡不已……”
“你什么意思?”梅尧君猛地站起来,打断他。“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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