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走出冰窖,冰窖外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而他的初九就像一株植物,从冬季漫长的沉睡中苏醒过来,他的眼眸里冰雪消融,瞬间化作一潭春水,波光荡漾,长久地注视自己。梅尧君从那片柔软的水光中醒来,窗外依然是千山负雪寒天冻地。他想,就连做梦,他也在被那个道士反复欺骗。不过,现在的初九只能在梦里欺骗他。而他竟然对这样的欺骗甘之如饴,不可谓不贱。
他看到这样的自己,很有些难为情,但这样的忸怩只存在了短短一瞬,很快,他的心情又恢复了先前的轻快。眼前漫无止境的路似乎也不再成为障碍。他像落叶投入泥土,像春禽窜入云间,像失去记忆时、背着初九沿着浓云密雾笼罩的河岸行走那般的快活。当冰窖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快活也达到了顶点。
进入冰窖,寒气自脚底的大地源源不断地渗上来,他浑然不觉。他的心砰砰乱跳,近乎于近乡情怯、近乎于屏住呼吸靠近一只蝴蝶的感觉。他只有一个念头,初九即便是死了,也是他的。他要带走他,从冰雪覆满的巍巍华山,回到红尘乱流里去,回到烟火人间里去,回到耳鬓厮磨的地久天长里去。
下一刻,梅尧君却愣住了。他木然地呆立半晌,才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他难以置信地抚摸着眼前的冰床,上方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梅尧君心乱如麻,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这一句话,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梅,梅公子。”一只手轻轻地牵扯梅尧君的衣角。梅尧君木然地回头看去,阴影处,乔净面色惨白,捂紧胸口大口大口地吸气,许久之后,他才艰难地开口说道,“江白,抢……抢走了初九。”
梅尧君急忙追问:“到底发生何事?”
乔净想答,却只是呛咳不止,他晃了晃脑袋,指着某个方向,说道:“他定是……往后山去了。”
梅尧君默默攥紧了拳头,二话不说,纵身离去。
乔净在原地喘息了片刻,不久听到洞外传来嘲杂的人声,接着几个师弟找到他,查看了他的伤势,将他扶出冰窖。乔净眉头一阵阵发痛,他止不住地想:天意弄人,真是天意弄人。
那时,初九自觉心在红尘,已不复道者纯真本性,愿让出观主之位,托乔净请求姚妙机,令他服下观中作助人修行之用的龟息散,以假死了却他为清微观招致的纷争。这之后,他本欲同梅尧君一同离开山门。谁知刘堂主和江白借故盘桓不去,致使计划一直难以实行。雪上加霜的是,梅尧君无意得知初九已“死”,恨不得与初九同去。他几人虽不忍见,但怕消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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