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一杯又一杯地喝白水,冷眼观潮,反倒因此看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谈朓喝多了说胡话,谈佩喝多了耍酒疯,谈胧喝多了倒头就睡,然便众生相里,像宣行琮这样的醉样也到底少见。他长得白,酒那点红色就像从镌着痣的一张白底汪洋里漫出来,晕得那整张脸轮廓都柔和好些,很有点迷惑性。
我一开始没觉得他醉,毕竟几年相处下来我知道师父总比徒弟技高一筹,这方面也一样:这人实在能装,比我能装。但过了会人走得七零八落,他依然仰靠在沙发上轻声地哼,眼睛也还是发红。我喊烦了,去扯他的手,他就茫然地看我一眼。那双眼有点飘,不对焦,漫着水,像盛满酒,快溢出来。
起来。我说,我对他说话向来不涉及人称代词,这种感觉很好,像是海岘最热播的家庭剧里负责在一片糟乱里一锤定音的那个男人。他没动,我就恶声恶气又重复一遍。起来。再不起来就把你扔这,谈沐安,你不会想知道海岘人有多来者不拒的。
宣行琮没动。他的手就这个年纪而言依然称得上一句精细,修剪得当,很适合握的一只手,和人一样有迷惑性。包间里音乐切卡,发出轻微的“咂”声。世界静默的一瞬间,他轻声地笑,含着点微妙的声音喊我。他说:嗯……谈朔?
包间里的酒气熏得我头疼,背景音的曲子又吵个没完,放着上世纪末的大景情歌,那首歌我上学的时候有幸从他的车载音乐里听过,软绵绵的越阳腔,用海水比喻爱情。加上女歌手的一点绯闻艳事,这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像上了年头的碳酸汽水,甜腻得有点粘耳朵。我拉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竭力忍住才没破口大骂他又在发什么疯。我没忘我来之前谈昶说过什么。门外是大景的中间商和谈氏金光闪闪的尊荣,而门内则是一个私生子和一个清醒的二子,海岘商业帝国顶端的谈氏,其下所有的敌视、鄙夷、戒备和轻蔑都在这里。太奇怪了,比起生气,或许我应该先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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