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个客人在嗔怪酒楼的跑堂——是菜太凉,还是酒太淡——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青楼的莺莺燕燕们还在嗲着声揽客,却也有丝竹婉约飘然而出——是哪一个轻拢慢捻,哪一个迎风唱咏:“几回断肠处,风动护花铃……”
迎面扑来的人间烟火热,却暖不了天涯归客心。飞驰中,之惟只觉前襟和后领都反复的被什么打湿,渗进肌肤……初时滚烫,转瞬冰凉。
终于,又见那方小院。门前依然悬着灯笼两盏,晕一地柔和的淡黄,如往常。
下了马,兰王便往门里走,他的脚步很稳,只比以往快一点点,径直穿过他熟悉的庭院、前厅、回廊,再两三折,往后厅,直到在路过芙蓉池的时候碰到君府一个下人。眼睛红肿的下人呆呆的望着他:“王爷?”兰王点了点头,然后像以往一样笑问:“他人呢?”那下人却已泣不成声:“在……卧室……”
兰王喃喃:“果然啊。”说着,便往卧室走去。
刚跨进院门,便看见了窗棂上透出来的橘黄色的灯光,温柔的将人的心都点亮,忽然间暖流涌上心房,仿佛那灯下还有人倚窗而坐,懒懒的摊着一卷书,或打盹或翻阅,而在看到”……忽疑君到,漆灯风飐,痴数春星……”的时候,还会露出淡淡的笑来。
兰王走进房中。
灯果然还像往常般亮着,南窗下的书桌上一本书也还摊着,只是,座位上是空的——
那白衣的人儿静静的躺在床上。
兰王走过去,伏下身,之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到他轻轻的问:“潋,怪我来迟了吗?”
柔和的灯光洒在白衣上,熟睡的人儿显得如此安详。
兰王探出手去,轻轻触抚着那衣裳皱褶:“潋,怎么不等我就先睡了?还盖得这样少——你是自己不知道吧——你睡觉最不老实:冬天最爱踢被子,夏天倒喜欢抱着我……”
熟睡的人安静的听着,只是再不能作答。
兰王的手延着衣袖一直触到那已冰冷的手,泪水,一瞬间落下。他的声音却还是那样轻柔:“潋,你别睡了,别睡了好不好?你睁眼看看我啊,我回来了啊……你怎么可以不等我……”说着,执起那冰凉的手,贴在颤抖的唇边。
安眠的人自然不动。
兰王便也不动,半晌,之惟才听他又道:“还不起来啊,再不起来,我就抱你起来了哦……”声音越发柔也越发小,终于在他伸出手臂揽上那人身体的时候,他自己也倒在了床上。
“父王?!”之惟忙抢上去,只见兰王竟已晕厥,一丝鲜红顺着他的唇角缓缓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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