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阁的水磨石地光滑如镜,倒映出一个捧着书卷的颀长身影。
缓缓展开的竹简,上面有力的隶书忽然又模糊了一瞬。
治焯尽力稳了稳神。
新昏那夜躺下之后,竟一下陷入昏沉,浑身高热不退,乏力焦灼如同烧红的玄铁从身体里面烙出来;有时又觉得冷,寒意凝骨成冰霜,让他颤抖不已。
神志颓靡不堪,只记得崩塌般的混沦里,不断有人翻弄他胸前的伤口。四周围是忙乱的脚步声,幻象般的红黑黄白光斑,还有口中时而被灌入的苦药。
直到今晨突然神清志爽,睁眼就看到一缕阳光透过六角格天窗射到地面的簟席上。
接着看到的是离他很近,面容憔悴正坐床前,低着头闭目瞌睡的秋兰。
他手肘用力想撑起自己,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力不从心。身体不稳跌落,刹那间火烧般贯透胸膛的撕裂感令他不再昏沉。
寂静中忍痛的喘息,惊醒了浅眠的秋兰。
“……君子……”她兴奋片刻,又红了眼睛,“您终于醒了……您先前……昏迷了整整十日……失了好多血……”
“是么……”
“我,我这就命人给您做点汤饼……水太医说,要熨帖肠胃……”
“我受伤之事,人主可知晓?”
“唯……不过太医说不可直言,只为君称病请告罢了……”
治焯放下心来,用尽全力坐起身,对想要扶他又不敢扶的妻子道:“这多日连累你受罪,我此刻要出门去,你也安稳睡上一阵吧!”也不碰一碰秋兰,他拿过衣服就起身往屏风后走去。
“可是……”秋兰像是想要劝阻,他却走出门在身后将门关上。
只要神志清醒,皮肉伤之类哪里算得上大事!治焯喝了几口清粥就只身来到麒麟阁,别人不说也无妨,当初刘彻让他择官时,随口一句“愿领殿中兰台”也算有先见之明。
史部书简浩如烟海,单单先帝时的文竹也填满四面漆木架。但东方朔说过“其心不倦,碧草破石”,一卷一卷查找,总能找出什么来。
轻轻放下一卷,治焯的脚步再往前轻移,捉起袖缘再掂起另一卷。
眼前忽地黑暗了一瞬,脑中闷震起来。全身进入一个迅速下坠的状态,治焯伸出一只手在放置书简的木架上借力。本以为一定会跌倒,谁知神志忽又明朗,身边光影恢复。身体状况如此不良,治焯却丝毫未领受教训,下一刻已仔细看进黑墨誊写的文辞里。
“哗啦!”手中书皮绳忽然从中间断开,竹简片片滑落一地。治焯愣了一下,蹲下身去拾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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