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十四楼往下,是深渊一般的高度。
仅隔一条窄街,对面数百窗亮起灯来,在夜里像数百鳄鱼的眼。窥向他们这间昏暗的小室内,情欲被月光照得无遗。
他们,狗一样地抽搐着。
她哭了,雏鼠一般,吱吱呜呜,快乐着又要把悲痛压抑。而郑源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微启着嘴唇,喷出热气。关于于淼,他所知也是一片空白。失了智。完全无法顾及,于淼贫瘠的身体,被他撞得快散了架。
那数万对鳄鱼的眼光扫进这空间里,扫在郑源峰轮廓分明的脸上,扫在于淼落泪的眼角。他睁开眼,看见黑暗中那些双眼在窗外眨着。一下又一下,给他们拍私房照片。
看啊,无爱的男女,在做爱。
就像是任何男女都可以,就像是任何两具身体都可以合而为一。
他又闭上了眼,勾起了唇角。把自己溺死在灭了顶的欢爱里。管他妈的,反正仅此一次。用手揪着于淼乌黑的发,发狠干起来。于淼的脖子被一股力牵扯着,有种断喉的哽噎感。不时翻起了白眼。她脑袋里闪跳出一副场景,她变成了一条鱼,在干涸的河床上来回跳动,最后露着眼白,渴死了。
渐渐她眼前景象漫漶不明,意识变轻……最后听见郑源峰叫了一句,宝贝。她被刺激一般,从干涩的眼里分泌出一滴泪挂在脸颊。
宝贝。她骗自己在那语气里,听到了,被珍贵的意味。
这才完整了。这场爱没有白做,她告诉自己。扒在床上,满足地笑了。
她看起来熟习爱的规则,知道一晌贪欢后,吞没爱人的缱绻温柔都是动物本性,实际上对于爱的经验几乎是空白一片。
欢爱后被一股饱腹感充塞,让她想吐。郑源峰摊在床的一边,侧头枕着,脸上挂着淡淡的倦意。
于淼有一具干净的身体。字面意思。连一颗痣都没有。同张画纸。
郑源峰看到这具身体的那一刻,就像一头扎进了冰水中,刹那清醒。他想人的一生一定有许多许多瞬间,微不足道的,而那一瞬间,他却不能忘却。于淼的身体在逼他承认,他无爱的事实。传递至他手指间的是,微微刺痛。他的眼睛暗了下来,嘴唇一线。他需要一场欢爱,接近于冷静的交配。
他心里有个坑,有个小男孩趴在那里往下望,深不见底。那里有无数的回声,等他反应过来,才知道那是自己话语。而他总是保证自己,不在人前表现脆弱和癫狂。
一场欢爱,能任他变作那个小男孩趴在坑前,一直望,一直望,直到意识和现实分离,消弭在虚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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