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丞只好说:“算了算了,你支棱着耳朵,听听有什么动静吧,不勉强你了。”我心说:要是叫强人将金罗汉抢去才好呢,解我心头之恨。
刚进通州境内,隐约听见前边人声嘈杂,脚步凌乱,我对林驿丞说了,他一下子辫梢子都吓出汗来,紧着问:“我怎么听不到?”他招呼队伍停下,先与我一同去打探,却是一户人家聘闺女,林驿丞笑道:“原来虚惊一场。”到了驿馆,王品早杀猪宰羊,大摆筵席,我躲到一边暗生闷气:给老妖婆做寿,指不定又要糟蹋多少民脂民膏了。史上,若论淫,男淫不过唐明皇,女淫不过武则天;若论贪,历朝历代,谁都贪不过当今的这位老佛爷!宫里歌台亭榭,醉月评花;宫外乞儿遍地,舍粥都舍不过来,早上出门总能遇见饿殍在卧。生为大清国人,羞煞我也。想过干脆绝食殉节,一了百了,幸而遇到贵人点悟,顿觉白地光明。贵人原本是文人,属于轻狂潇洒一路,常被光绪皇上请去谋事,心稍感动。一天,他问我:“你三年放洋,所为何来?”我言道:“兴国安邦。”贵人说:“说的是,现在机会来了。”于是,如此这般,我不禁闻之色动,诚心悦服,这才答应他来到潞河驿委屈一时,卧薪尝胆,暗图大事。
款待长春府的这一席酒,由晌午喝至晚上,又由晚上喝至凌晨。太阳当头时,献礼队伍急着入宫;林驿丞苦留不住,只得带着众人一齐相送,直至八里桥口,道过珍重而别。众人都乏得要命,各自回去歇了。我溜达漫步于街头,拐进小烧酒胡同,看见一个破衣烂衫的汉子蹲在道口,脸很熟。细一打量,却是几年前在东洋留学的伙伴,曾一起就读于早稻田,彻夜谈维新谈改良。我匆匆过去,唤他的名字:“帘台兄。”他见是我,立时起了半边红晕,挣扎起来,推我一个趔趄,飞也似的跑掉了。我怔了良久,想当年他也是风姿奕奕,神采飞扬,与当下判若两人,目下凄惶到如此地步,不知是何原因。
回驿馆,我展开锦笺,提起笔来,详详细细地记下这一日迎来送往的名册,后半夜才挨枕头。正梦见我揪着慈禧老妖婆的耳朵历数她一款款罪状的当儿,忽然一阵梆子响,报知又有贵客到。我定一定心神,懒洋洋地起来,随着众人,端恭立正,迎接即将登船远行的钦差大人;钦差大人也确实威风,敲着金鼓铙钹,吹着笙箫管笛。钦差大人传了老佛爷的旨意,大致是说她本不想过寿,只要国泰民安,她就安心了;怎奈臣工万人上表,她又怕拂了臣子的一片好意。此次钦差南下,就是要开门纳谏,问计于民……尽是扯淡的言辞,不过就是为她四下聚敛银子做些遮掩。林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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