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持重的旗人们看来,自己必须住着自己的房子,才能根深蒂固,永远住在 北京。
因作官而发了点财的人呢,“吃瓦片”①是最稳当可靠的。以正翁与多甫的收入 来说,若是能够勤俭持家,早就应该有了几处小房,月月取租钱。可是,他们把房契押 了出去!多甫看父亲皱眉,不能不稍加解释:您放心,没错儿,押出去房契,可不就是 卖房!俸银一下来,就把它拿回来!
“那好!好!”父亲口中这么说,心中可十分怀疑他们能否再看到自己的房契。
多甫见话不投机,而且看出并没有吃一顿酒席的希望,就三晃两晃不见了。
大舅妈又犯喘,福海二哥去上班,只有大舅来坐了一会儿。大家十分恳切地留他吃饭,他坚决不肯。可是,他来贺喜到底发生了点作用。姑母看到这样清锅冷灶,早想发 脾气,可是大舅以参领的身分,到她屋中拜访,她又有了笑容。大舅走后,她质问父亲: 为什么不早对我说呢?三两五两银子,我还拿得出来!这么冷冷清清的,不大象话呀! 父亲只搭讪着嘻嘻了一阵,心里说:好家伙,用你的银子办满月,我的老儿子会叫你给 骂化了!
这一年,春天来的较早。在我满月的前几天,北京已经刮过两三次大风。是的,北 京的春风似乎不是把春天送来,而是狂暴地要把春天吹跑。在那年月,人们只知道砍树, 不晓得栽树,慢慢的山成了秃山,地成了光地。从前,就连我们的小小的坟地上也有三 五株柏树,可是到我父亲这一辈,这已经变为传说了。北边的秃山挡不住来自塞外的狂 风,北京的城墙,虽然那么坚厚,也挡不住它。寒风,卷着黄沙,鬼哭神号地吹来,天昏地昏,日月无光。青天变成黄天,降落着黄沙。地上,含有马尿驴粪的黑土与鸡毛蒜 皮一齐得意地飞向天空。半空中,黑黄上下,渐渐混合,结成一片深灰的沙雾,遮住阳 光。太阳所在的地方,黄中透出红来,象凝固了的血块。
风来了,铺户外的冲天牌楼唧唧吱吱地乱响,布幌子吹碎,带来不知多少里外的马 嘶牛鸣。大树把梢头低得不能再低,干枝子与干槐豆纷纷降落,树杈上的鸦巢七零八散。 甬路与便道上所有的灰土似乎都飞起来,对面不见人。不能不出门的人们,象鱼在惊涛 骇浪中挣扎,顺着风走的身不自主地向前飞奔;逆着风走的两腿向前,而身子后退。他 们的身上、脸上落满了黑土,象刚由地下钻出来;发红的眼睛不断流出泪来,给鼻子两 旁冲出两条小泥沟。
那在屋中的苦人们,觉得山墙在摇动,屋瓦被揭开,不知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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