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三只或四只还账,王掌柜与管事的也得些好处。老王掌柜有时候受良 心的谴责,认为自己颇欠诚实,可是管事的告诉他:你想想吧,若是一节只欠你一两银 子,我怎么向大爷报账呢?大爷会说:怎么,凭我的身分就欠他一两?没有的事!不还! 告诉你,老掌柜,至少开十两,才象个样子!受了这点教育之后,老掌柜才不再受良心 的谴责,而安心地开花账了。定大爷看见了我,而且记住了我。是的,当我已经满了七 岁,而还没有人想起我该入学读书,就多亏他又心血来潮,忽然来到我家。哈哈了几声, 啊啊了几声,他把我扯到一家改良私塾里去,叫我给孔夫子与老师磕头。他替我交了第 一次的学费。第二天,他派人送来一管“文章一品”,一块“君子之风”,三本小书, ①和一丈蓝布——摸不清是作书包用的呢,还是叫我作一身裤褂。
不管姑母和别人怎样重视定大爷的光临,我总觉得金四把叔叔来贺喜更有意义。
在北京,或者还有别处,受满族统治者压迫最深的是回民。以金四叔叔的身体来说,据我看,他应当起码作个武状元。他真有功夫:近距离摔跤,中距离拳打,远距离脚踢,真的,十个八个壮小伙子甭想靠近他的身子。他又多么体面,多么干净,多么利落!他 的黄净子脸上没有多余的肉,而处处发着光;每逢阴天,我就爱多看看他的脸。他干净, 不要说他的衣服,就连他切肉的案子都刷洗得露出木头的花纹来。到我会去买东西的时 候,我总喜欢到他那里买羊肉或烧饼,他那里是那么清爽,以至使我相信假若北京都属 他管,就不至于无风三尺土了。他利落,无论干什么都轻巧干脆;是呀,只要遇上他, 我必要求他“举高高”。他双手托住我的两腋,叫声“起”,我便一步登天,升到半空 中。体验过这种使我狂喜的活动以后,别人即使津贴我几个铁蚕豆,我也不同意“举高 高”!
我就不能明白:为什么皇上们那么和回民过不去!是呀,在北京的回民们只能卖卖 羊肉,烙烧饼,作小买卖,至多不过是开个小清真饭馆。我问过金四叔:“四叔,您干 吗不去当武状元呢?”四叔的极黑极亮的眼珠转了几下,拍拍我的头,才说:“也许,, 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会当上武状元!秃子,你看,我现在不是吃着一份钱粮吗?”
这个回答,我不大明白。跟母亲仔细研究,也久久不能得到结论。母亲说:“是呀,咱们给他请安,他也还个安,不是跟咱一样吗?可为什么……”
我也跟福海二哥研究过,二哥也很佩服金四叔,并且说:“恐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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