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屋里头跑出,道:“对嘛,有哪样龙门阵,摆来听听。”他姓丁名旺旺,人称“旺撬猪”。举人看完一张报纸,顺手塞在丁旺旺怀中。
“举人老爷耶,快摆两句!”剃头匠凑过来,他姓白,名仁财,人称“白剃头”。举人看完下一张报纸,顺手塞在白剃头怀中。白剃头、旺撬猪各捧一张报纸,大眼瞪小眼。这一卷报纸是照日期先后叠放的,举人一篇篇看下来。若谁要开口动问,他便把看过的报纸塞到谁手头。众人耐不住这份寂寞,说:“往回子,这些纸篇篇一到手,举人话就多!今天咋回事,一句龙门阵也摆不出来!”
卢茂林见举人眉头越锁越紧,便问:“天下有事?”
“正多事之秋!”
“哪样事?”
举人举《申报》向着天上的日头,将油印得模糊的字样看清了,说:“日——”
白剃头随望日头,晃得耀眼:“日?”
举人一脸涨得通红,一句话竟还是憋出那一个字:“日……”
旺撬猪粗声道:“到底日个哪样?”
举人盯着报纸:“日……本人。”
旺撬猪岔开喉咙笑:“日——本人,本人有哪样日法?”
举人鼓起水晶玻璃后的一对眼珠,瞪着这群汉子道:“日本人铁壳子兵船向我大清北洋舰队打炮了!”
卢茂林摇着拨浪鼓,一脚刚踏上高门槛,一脚还在门外,强扭过头,问:“大清还炮么?”
举人摇头。
卢茂林担子也不撂下,人就回到举人面前说:“倭寇打炮,大清凭啥不还炮!”
举人翻过手头这张报纸,双手平端着,递给卢茂林,像臣子把一份奏折捧向皇上,待卢茂林腾出扶担子的手接稳了,举人双手空空,向卢茂林面前一摊——这是卢茂林带回来的这卷报纸中的最后一张,再无下文……
外头边世界炮声隆隆,万里波涛,千里嘉陵照旧流经杨柳渡,杨柳渡照常风平浪静,杨柳年年抽芽飘絮,杨柳街娃娃们岁岁长个头。看看到了光绪二十二年(公历1896年)二月二十八。又见杂花生树,群燕乱飞,卢魁先穿虎头草鞋,脚板翻翻,埋头钻过茫茫柳烟,追着声声燕叫,沿家门口石阶向杨柳渡跑下来。
渡船正由彼岸划来。船头,一个娃娃,才学走路没几天,便学划船,小手连桨都把不住,却非要学划“双飞燕”。赤脚十根脚趾像蒲扇扇骨般张开,在船头上站得很稳。
船头,两筐麻布横一根扁担,坐着卢茂林。听得自家娃娃欢叫,他露出笑容,耍戏法似的,手向胸前一抹,手头亮出一把糖关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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