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父偃、桑弘羊等人来见——”
陈阿娇看到了放在窗台上的碗莲,那青玉的碗迎着光,有一种青色血管一样的通透。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只是指尖刚刚触摸到那冰冷的碗沿,便听得“啪”地一声轻响,整个养莲的玉碗忽地破碎,水流一地,从窗沿落下,似断线的珠子,碗莲植株倾倒,那菡萏的花一下搭在窗上,花瓣散了一地,也有的飘在水面上,落在了碎裂的玉片上面。
宫人们都被吓了一跳,无缘无故一碰就碎了,怪事!
陈阿娇忽然觉得有些窒息,弯腰下去,想要捡起一枚碎玉片,手指却被扎伤,抬起来一看,指腹上已然有一枚殷红的血珠……
她忽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眼前发黑。
这夕阳拉长的艳影,逐渐地变长,又逐渐地消失,长安的夜开始到来了。
三尺青锋,在一片冰冷的铮鸣之中,出鞘了。
这打磨光滑的剑刃,反射着诏狱之中的冰冷,如刀剑一般的冰冷;也照着他一双眼,世故苍凉,无情无爱,断绝仁义的一双眼……
纵使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过卑微如土,只敢在这样的时候,趁着她闭眼,悄悄地肆无忌惮地将她——装在眼底,刻进心里。
刻薄寡恩,有失偏颇。酷吏数十年,鲜血白骨,铺成他人臣之路。
他非善非恶,亦正亦邪。
他曾以为自己坏透了,良心丧尽,只是在他闯入灞陵,开启了棺木的机关,看到她还活着的时候,他便觉得自己——也许还不那么坏。
可是好好坏坏,自己的感觉永远不准,别人的说法也永远是别人的说法。
也许连天地都分不清善恶,世人何必执着?
他只是张汤啊。
提笔,蘸墨,挥毫,却一笔一划,依旧如他旧时严谨。
搁笔,白纸黑字,却已经足以评判。
来生,我要对自己好一些,不必严苛,不必歹毒,不必有情,无缘也罢。六道轮回,畜生道也好,不入轮回也罢——不做人,省去这万千烦恼。
生平最恨,有缘无分,有情无缘。
三尺青锋染一腔热血,有罪当诛,他断案无数,最后这一次,依汉律——张汤,当斩。
她说,公卿不辱,你张汤若有那一天,定不是饮鸩,而是大男儿,一剑封喉。
鲜血染红白纸黑字,模糊了是非善恶的界限,只有红。
他最后悔,也是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再无人知了。
残酒已冷,伊人已去,木香满室,空余遗恨。
染血的纸,染血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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