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什么都好,就是拿我当他亲人看待,每次给我把完脉总要忍不住叮嘱几句,恨不得揪着我的耳朵让我在家好好躺着,不要再耗费心力操心朝堂上的事。
我看着章太医一脸严肃望着窗外出神,觉得好笑,心想这老先生肯定是又查出来我什么杂七杂八的小病,要趁着这个节骨眼耳提面命地数落我一顿,让我好好休息,切勿操劳了。
于是我开口打趣道:“章伯,前些日子你府上不是才添了一个小孙子,怎么,是子义送的礼少了,才惹得章太医如今愁眉不展?”
“一个小孩子满月,你送了一箱子礼去,还叫少?”章太医回过神来,睨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些心疼孙辈浪费钱的责怪和亲人间的熟稔关切。
“一箱礼又不是全给孩子的,您上回不是说想要一些奇株异草做药引研究吗,我去江南的时候给您搜罗了一些。陛下也在国库里找了一些算作贺礼,托我一并带过去。” 我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头,笑道:
“看在我这么有诚心的份上,章伯,您就别再念叨让我休息了。朝廷最近是有些忙,我是不是不注意又染了风寒?您放心,等忙完这阵我一定给陛下上书,在家修养调理几个月。”
“子义啊。”
章太医很少这么叫我。老一辈的人都恪守礼节,尤其是我升了宰辅,论官阶比太医高出不少,章太医与我再熟识,却一直是规矩地叫我一声“沈大人”,从不逾矩。今日却破天荒的开了戒,像是家里的长辈老者,眉宇间带着慈爱与不舍,语重心长地喊我道:
“子义啊。”
我十分莫名,想到可能是有事发生,还是笑答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章伯,您说就是了,不必遮掩,我承受的住。”
那时我不知天高地厚,狂妄的以为自己经受的住所有。我少年就在漠北骑马射箭,经历了家破人亡,也见识过满江的血。我杀过人,也救过人,报仇了雪恨,也与梁宴共同开创了一个新的朝代。我处理过那么那么多棘手的事情,见识过那么那么多的大风大浪,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是我无法承受,无法解决的吗?
……有。
伴随着章太医不忍的话语落地,我想,我真是太狂妄了。
别人都是年少轻狂,老来沉稳。到我这儿可好,我年少在危机四伏的大内蛰伏,端的是四平八稳,装的是心无城府,后来大仇得报,我又是朝野内外人人称赞的当国宰辅,戴的了沉默寡言的假面,也当得了笑面虎。
我不像京都里任何官宦子弟那么年少恣意,我这一生也就难得轻狂这么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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