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意识已经不清楚了,因为他每一次嘱咐的日期都是不一样的。他正在遗忘,万事万物正在他头脑中飞速地消失。聪明了一辈子的东勰把什么都忘了,却没有忘记要在某年月日去温岭戒毒所接小穆。再到后来,地点也被他忘记了,于是覃嘉穆三个字便成为他的意识和现实世界之间仅有的,最后的,细如丝缕的链接。
顾颖后来专门去了一趟温岭戒毒所,可是里面的工作人员告诉她,覃嘉穆早就走了。
离开婚礼酒店的顾颖,坐上了前往另一座城市的高铁。她要去势坤集团碰碰运气,也许嘉穆曾经的好友蒋若言可以为她提供一些线索。顾颖看着车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心里已经做好了盘算。等她找到覃嘉穆,将东勰的最后一封信交到他手上,她就去自首。她不能代替东勰去赎罪,她只去赎她自己的那一份儿。
顾颖并没有如愿见到蒋若言,势坤公司一个叫amy的女秘书听说她的来意,特地将她带到了一个会议室。amy告诉顾颖,陈霄霆的案子今天在法院公开审理,蒋若言这时候应该在法院。顾颖听罢,立即动身前往。由于疫情的关系,庭审限制旁听,所以法院门外聚集了很多记者和民众。顾颖在这群人当中,一眼就看见了蒋若言。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义愤填膺的记者和民众当中,站成了一棵树,美得让人自惭形秽。
蒋若言跟着顾颖来到了就近的一家咖啡厅,两人相对坐着,桌上的饮品一口也没动。顾颖看着她面前的这个女人,长长的头发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不施粉黛的脸上是如此素净。她紧临着咖啡厅的落地窗而坐,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如同古典主义油画里那些个无悲无喜的少女。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端庄美丽的女人,今天是来送一个死刑犯最后一程。
“你不恨他吗?”顾颖突然问。
蒋若言轻轻把头摇了摇,“恨他的人已经够多了,现在全社会都恨不得他死。”她扭头去看窗外,顾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法院门口的记者和民众越来越多,他们冒着疫情的风险聚在这里,就为盼着法律能够让正义得以伸张,对这个罪孽深重的毒贩和杀人魔处以最严酷的极刑。沉默了很久之后,蒋若言说:“他为了我杀了三个人,死有余辜,可是我没有资格恨他,我得替他去赎他死后的余辜。”
顾颖问她,新闻中只说陈霄霆杀了两个人,那么第三个人是谁?蒋若言惨淡地一笑,眼睛似乎在看向遥远时空中的某个点。“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她说。那是顾颖见到蒋若言的最后一面,她对覃嘉穆的去向同样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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