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沉酒稳住呼吸,视线与银霜一触即离。很显然,两人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冷意。
悬山顶的屋脊上攀附着藤萝,原本颇有意境的一隅在此刻却透着亮厉。梅沉酒左手压在案缘,指甲紧扣案面,几乎是怒不可遏地抬头。
谁料那人反应无比迅速,在她抬头时分就已撩开下摆翻身而去。只是离去时的动作太大,不慎碰到了块黑陶房瓦。瓦片一路割开寒气“啪擦”地碎在地上,四溅起有棱角的碎泥渣。
梅沉酒一时间只来得及抬袖去挡,少年掌心的guntang随之熨到她的小臂上。银霜手腕使力偏重,她上身往左一晃还未站稳,抬头就见银霜近在咫尺的脸。
梅沉酒极快地回仰,避开他的接触。
银霜盯着她道:“我去追他,你小心去找人。千万不能让他离开这里。”他三步做两步穿过游廊,转角不见踪影。
梅沉酒停在原地拧眉思忖了片刻,期间又往屋脊处瞧了一眼。正脊上的鸱吻端正地扬尾而立,她只觉得这驱灾避难的瑞兽塑得像个纸糊的笑话,任人轻轻一捅便破了祥兆。
奋力一振袖袍连带着腕骨都麻软,照样止不住梅沉酒心里的那团烧似的愤恨,她提袍就往月门去。
而每快走一步心里就多质问自己一句。
梅沉酒心里虽念及商崇岁身为长者对她耳提面命的教诲,可她认准了有些事生来就是结着红肿疙瘩的,不仅鲜明得醒目,还教人一辈子忘不掉那份苦楚。
她怎么可能不做。这些事她必须要做,还要亲手做。
所以她敢明目张胆地拿父作筹码玩弄权术,在听者看来也不过是她想在政海里谋个生路。
但她错在不该大谈宁泽身为骠骑将军却轻易向她传递消息之事。一个未入仕的没落商家的嫡子竟与一国之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更插手德顺帝的那出邢州好戏,监听者又会如何作想。
最可怕的是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身为女子被人查出她当是自作自受,可若是另一层身份也被人知晓,她怕是要被倒吊在建康城门上曝晒三日都不够还的。
凭着这些言论,无论是安上结党营私还是前朝余孽的罪称,都能将她碾进泥垢受千人践踏万人唾弃,让她同深巷恶犬抢食,一辈子躲在暗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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