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的繁响,又自不同,“咕隆、咕隆”的回响特大。这声音的改变,加上遥望咸阳宫的壮丽,使得秦舞阳耳目所及,陷入一种从未经验过的晕眩状态。
他有这样一种感觉,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但是,他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不真实。不是幻觉,也不是可望而不可及,只觉自己不应该会在这样的一种境地之中。他有些不相信自己,在燕市的陋巷打滚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何以一下子会到了这样一个为天下人所瞩目的地方?
因为不是幻觉,他心中的疑问,也不会幻灭,偶然看到手中所捧的地图匣,猛然一惊!多少天来,隐隐然有所不安的原因,这里清清楚楚地发现了,他自觉受到了逾分的重用,而且用在一个完全错误的地方:他的好勇斗狠,不宜用在庙堂之上。
这一丝自馁,几乎使他在疾驰的车上站立不住:赶紧挺一挺胸,把全身的力量贯注在双腿上。遥遥望去,前一辆车上的荆轲,屹立不动,这对他是一种鼓励,但也使得他更为惭愧:觉得与荆轲太不相类了。
而荆轲也在记挂着秦舞阳。因为眼前的景象,连他都不免目眩神移,心旌摇摇;那么,可想而知的,秦舞阳更将震动得六神无主。因此,他的视线虽在前面,一颗心却在后一辆车上。
过了桥,车子向右转去,绕着咸阳宫由东转北,在“雍门”下车。迎宾的仪卫,雁行肃立。在典客前导之下,秦舞阳紧随着荆轲进入咸阳宫,只见静悄悄一座院落,东西两面,都是一列九间,大小相等的屋子,引入西面第一间,典客把他们安顿下来,低声说道:“请在此稍息。等大王升殿,我再来招呼。”
说完,典客便就走了。荆轲看着秦舞阳点一点头,端然静坐。他的心也相当乱,因为到了完全陌生的所在,而又是特重仪节的严肃之地,他须得好好想一想,才不致乱了步骤。
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那包毒药。他悄悄探手取了出来,在袖中摸索了一会儿,把丸药都倾在手掌中捏着。就在这时隐隐听到钟鼓齐鸣:他知道秦王已经升殿了,于是把那只捏了丸药的手伸了出来,看看窗外无人,背着身去,把所有的毒药都放入口中。
药是毒药,却有异香;药丸不大,干咽亦不困难,等完全吞了下去,荆轲心想,在人世的时光有限了!
就这一念,他的想象飞跃,自觉比平日又自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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