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我实在不愿意以这副装束、这种身份跟你见面。璱人——”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回身往里急奔。
龚定庵没有跟过去,手扶着枇杷树,好支持他由内心震荡而站立不稳的身子。脸上忽然凉凉的,黄梅天气不时随风而飘的雨点,无声地打在他的脸上,虽只是极微的凉意,但已是将他的无可言喻的激热情怀冷淡下来。
“龚施主,”一个也穿着灰布僧袍,但仍留着头发的女孩,仰脸看着他说,“悟师太请你进去坐。”
“悟师太?”
“喏!”女孩向里一指,他只能看到燕红站在窗前。
燕红连法名都有了!龚定庵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能不能挽回?该不该挽回?他茫然地想着。
燕红已经拭去了泪痕,除了眼泡微肿以外,脸色却是平静的,她说:“你大概又委屈了!”
这是指他的会试,龚定庵黯然地以叹息作为回答。
“这样倒也好!如果金榜题名,春风得意,回来一看,人事全非,只怕更难堪了。”
这是曲为设想的慰藉——在所有家人亲朋的慰词中,唯一能为龚定庵接受的,也就是她的这两句话。
“都是我不祥之身,妨了你的青云之路。”燕红说道,“听说明年还有正科,一定否极泰来。”
“你不要这样说。就算能够侥幸及第,上慰双亲,可是,无复‘水晶帘下看梳头’,是终身之憾。”
这使得燕红记起那首题为《书愿》的《浪淘沙》,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停住了。“我记不全!”她说,“你替我念一遍。”
“念什么?”
“云外起朱楼。”
“云外起朱楼,缥缈清幽。”龚定庵一面想,一面念,“笛声叫破五湖秋。整我图书三万轴,同上兰舟。”停了一下,他又念下半阕,“镜槛与香篝,雅淡温柔,替侬好好上帘钩。湖水湖风凉不管,看汝梳头。”
“真像梦一样!一切都成空了。”
她凄然念道:“湖水湖风凉不管,看汝梳头。”她伸手摸一摸她的玄色绸子制的僧帽,一声长号,伏在桌上痛哭。龚定庵只是心如刀绞,但突然之间转念。“燕红,”他激动地说,“你把头发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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