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即将来临。秦雪雷趴在栏杆上看着一点一点下沉的夕阳,侧耳倾听从一个遥远的地方飘来的海鸥的鸣叫,任由海风肆意拨弄他的头发。
太阳完全沉没了。秦雪雷在透明的暮色里站了很久。
天雷 第十八章(1)
一
楚天梅半躺在两张拼起来的沙发上,凝望着对面病床上父亲模糊的身影。窗外一团漆黑,风从窗户缝里溜进来,吹得他鼻尖冰凉。没有月亮的夜就是这么黑,好在他不需要月亮做伴。父亲鼻息紊乱,喉咙里咯咯作响。他轻轻走到床前,把手放在父亲手背上。父亲继续沉睡,呼吸渐渐宁定。楚天梅回到沙发上,掏出一支烟噙在嘴里。虽然并不能抽,可感觉舒服多了。
父亲两个星期前心脏病发作,幸亏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并发症来势凶猛,内脏出血很多,只好一边挂吊瓶一边输血。父亲的肺功能严重受损,血管因为缺氧硬得针头扎不进去。大夫们在父亲小腿上切一个口子作为输液通道。楚天梅希望父亲这一次能挺过来,毕竟父亲熬过了许多次灭顶的灾难。他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他不想失去父亲。他爱父亲。
人总是要死的,他不惧怕死亡。他只盼望父亲能在这个世界上再多停留一段时间,看到他实现父亲对他的梦想。无论怎么说在这段生命里他是父亲的儿子,不管生命是否在另一个地方继续,他都有责任让父亲在这段生命里对他满意。分手的时刻已经到来,他却无力填补父亲的遗憾。他不知道该不该在父亲生命的最后时分将这一切告诉父亲。他很犹豫。
姐姐悄无声息地走进病房。楚天梅接过姐姐的包放在沙发扶手旁。他们俩来到走廊上,楚天梅在银灰色的灯光里看见姐姐深黑的眼袋。他告诉姐姐一切都好,姐姐点点头。他肯定姐姐还没有原谅父亲。姐姐把爱压在心底,压得整个人病恹恹的。父亲曾经当着红卫兵的面声明与母亲断绝关系,没过多久母亲就被红卫兵从学校的教学楼顶推下去了。姐姐将母亲的死归罪于父亲,不断在父亲心灵的十字架上增加负荷。这些年来楚天梅束手无策地看着他们互相折磨,但今天他想对姐姐说:“原谅父亲。”
他什么也没对姐姐说。他走出住院部大楼,顺着林阴路踱向医院大门。梧桐树枝桠繁茂,树叶在夏日的微风中摇晃,将路灯光切割得支离破碎。今天下午主治大夫对他说父亲可能会在三五天之内死去,让他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医院外面是一溜儿灯火通明的水果摊,榴莲散发着腐臭的味道。签完字他很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飘离了他的身体。他签的是父亲离开这个世界的通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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