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擦那欲滴未滴的血。
那些血是温热的、黏稠的,沾在药棉上,散发着一种腥味。它源源不断地流出、聚集,像被禁锢的过久而得以自由的一种精灵。
人就是靠着这种液体而存活的,它在新鲜的时候是艳红的,当它失去了生命的呵护和滋养、繁衍,就凝结成黑的颜色,变成凝重的没有生机的黑痂。
世间的所有无不如此,包括爱情,热烈时鲜活,冰冷时腐朽,这中间的恒定只是稍纵即逝……
黑血。
我一边换着药棉,一边在脑际里不断重复这个词语:黑血。
那么奔流在我的血管里的,在吕静血管里的,还有张谭及所有的人的血都是这种转眼变黑的血?多么愚蠢的问题?它的颜色是怎样的又如何呢?它与所属个体的性情、善恶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吧!但我相信它作为传输信念的中介,邪恶的人流的血,也该是邪恶的血。可是,美丽的邪恶的女人,潇洒而虚伪的男人,所流的血,又应该是怎样的呢?
总不会是七彩的血。赤、橙、黄、绿、青、蓝、紫。
如果人的血液颜色是七彩的,各种色彩代表一种性情,要了解一个人,要决定是不是爱一个人只要看看他流的是什么颜色的血就行了,那会多么的一目了然。
如果那样,我应该流哪种颜色的血呢?嘉铭和吕静的,分别又是什么样的……
我在手术中,总闪出这些莫明其妙而荒唐的念头,爱情的迷乱,让我急于找一种确切的判断方法,更应该爱谁……可是越想越乱。
“一会儿就好。”张谭说。
听到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精神一凛,拿过温水毛巾给他擦擦脸。
在手术的过程中,我是比较轻松的那一个,让人签字后,给人打麻醉,擦洗伤口,给张谭擦脸,而后就等着最后开消炎药、打点滴,收拾手术器械。
主要的事情是张谭的。
张谭是个做医生的天才,他对人体结构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熟稔,医院里没有人比他对手术刀的驾驭能力更好。他每次给人做手术,都有一种画家作画时的酣畅淋漓,一气呵成,从来还没有失败的记录。所以他,技高一筹,功成名就。
和他做搭档,是我的荣耀,我也因此轻松地工作,却在同事中,受人重视。近朱则赤,古话说得精明。
有一次,我问张谭怎么会把手术刀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他说:“我曾经解剖了一百多头猪。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往左哪里往右,哪是沟哪是坎,哪是筋来哪是肉,人和猪有异曲同工之妙,从精神到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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