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了。
这天,毛榛早早就起来。昨晚,她睡得很早,把那些离婚文书最后检查了一遍,
发现没有什么遗漏的,这才放心地将它们放进夹子里,装进书包。她甚至还准备了
一只黑色签字笔,水分充沛,很爱下油,不会到了关键时刻滞涩住、写不出字来。
陈米松将“离婚登记须知”传真了一份过来,那上面提到要用黑色钢笔或圆珠笔签
字。她担心登记处万一临时没有黑色笔,可就抓瞎了。实际上她这种担心完全是多
余的。
临睡之前,她又反复叮咛了自己几遍:不许哭,不许哭,千万不能哭!明天无
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现场掉眼泪,否则,人家一看立场不坚定,就不给办理,
那可就白忙乎了。还是赶紧的,一次性办完吧!她可不想再第二次走进那个离婚办
事处大门。她没那个勇气,也没有那么大的承受力。
早晨起来略微梳妆打扮。瞟一眼日历,见昨天的那一栏备忘录空格上写着:在
单位开出离婚介绍信。痛断肠。
在月坛公园大门对面,车子停下。毛榛在车里给司机掏钱,然后下车,出来。
陈米松在车门口迎接着她。
两个人现在面对面了。已经有两个世纪不见面的一对分居夫妻现在终于见面了。
陈米松首先受不住了,一见她,立即就哭了,转过脸去抹眼泪。毛榛的心也受不住
了,眼圈红红的,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千般恨,万般怨,一见了面,还是受不了,
感觉上还是亲人,是那个认识了十八年、共同生活了十一年的亲人。就好像他们根
本不曾分开过,根本不曾离开过。这半年,这十个月,这足足跨越了两个世纪时间
的出走、分居,只是打了一场浑仗,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打,只是因为负气,谁也不
肯服输,不知道这一仗后果的严重性,就互相把对方推到深渊里,互相把对方推到
这里来,彼此要在这里团聚,为了分离而进行最后一次团聚。
陈米松擦干通红的眼睛说:“走吧,咱们进去吧。”
毛榛从后面看着陈米松,明显的,他瘦了,背也驼了下去,显得人像比从前矮
了许多。尤其穿了一身黑,更显得人小。但是她不觉得有距离,也不觉得有陌生感,
就像他们昨天还在一起吃饭睡觉、昨天还刚刚见过一样。毕竟,这是同床共枕了十
一年的丈夫啊!
他们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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