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真情,雪灯节是人家弄的,她看中谁家的灯就买下来,再往街上挂!赵老巩脸皮抽抽的,不说话,不看儿子也不看灯了,看苍白的天景儿,仿佛从迷迷落落里瞅见了别人瞅不见的东西。葛老太太简直狂得不像样子!老人收回目光,瞪圆了酸麻的眼睛。他吞了口酒,热辣辣的一直烧到心底,吼了句,这还了得?反啦!地富反坏又兴风作浪啦!她葛家是啥人?她是海霸的后人,咱家的仇人!赵老巩说话时两只黄鼠狼耳暖颤索索响起来。赵小乐不服气地说,你说的都对理儿,可就是蠢得可笑哩!如今葛老太太是农民企业家!有钱的人为啥不牛?她姐姐是香港大老板,在港口开发区投资建厂来啦!赵老巩看见门缝里飘进雪花来了,一股凉气拱到天灵盖儿上,骂儿子忘本。赵小乐说他妈的忘本就忘本,这个穷本又有啥好留恋的?俺要是忘了赚钱,你老就得去外边啃雪团子了。混账!赵老巩又骂。赵小乐嘿嘿地笑起来,煞有介事地说,您老别怄气,俺也不跟您废嘴儿啦!说着,双手插进袄袖,哼哼唧唧地出了门。就你想赚钱?你爹的船厂不照样给她的船场挤垮啦?怅怅地揸着儿子的背影溶进雪天里,目光是失望的。
黑了天看窗外的雪,黑黑的,像无数蝙蝠在夜天里盘旋。赵老巩独自喝了几口问酒,浑身就暖和起来,提着八福灯晃晃悠悠地走出家门。海边的冬夜本来就凉,下雪天,气温便寒寒的,使六神无主的老人哆嗦着行进。
八福灯昏黄的光亮,照亮村头海滩的一大片地方,将赵老巩的身影涂在雪地上好长。白雪满天飞,砸得他睁不开眼睛。漫卷而过的寒风吹来了旷野里的重要风景。雪封海的日子使渔人与大平原上的农民没啥两样。冻海与陆地交融了,恰似冬天与春天的交融,又似昨天与明天的衔接。赵老巩走过的海滩上甩下一溜儿深深的脚窝儿,一点一点抹开,点缀着雪野。
老巩头,五福灯又做出来啦?有个汉子说。赵老巩哦哦两声,看着雪地里的人。他说:“积了德蓄了善,雪灯会里老天爷都瞧得见,不定啥时辰就会时来运转发财发人哩!”老人强撑着说,牙花子缝里仍不免溜凉风。
“葛老太太的雪灯会你也捧场么?”渔人问。
“捧她娘个蛋!俺这就找村支书去!”赵老巩一生气脑袋就懵,说话时两只黄鼠狼耳暖都奓煞开来。
“别气,人家这阵是仙,巴结都来不及呢!”
“你们怕那满脸苍蝇屎娘们儿?她算哪一路仙?”
“财神仙,那娘们儿有钱。”
“她的骚钱咱不稀罕!”
“还是巩爷有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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