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似乎作何反应都不稀奇,更别提仅仅是闭门不出了。
当陈小姐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她越来越瘦了。头发渐成花白,岁月随着流逝将一头黑发全部替换成银白,她死的那天,那头银发依然整整齐齐拢在脑后,好像还闪烁着生命似的。
自从那时起,她的宅门再也不开,起码有八九年光景。她四十岁时,才开门教国画。
她将宅子里一间房辟成画室。她父亲那代人的孙子孙女纷纷被送到她这儿来学画,他们笑闹着来喧哗着去,每个月将五块钱丢在陈小姐门厅的瓷盘中。
再后来,又一代人成长起来,接管了小镇。学画的孙辈们长大了,但他们却不让自己的孩子背着颜料毛笔去陈小姐那儿学画了。陈小姐的画室送走了最后一名学生,永远关闭了大门。镇子里免费给每家每户门前钉上送鲜奶的小铁皮箱时,陈小姐非常决绝地拒绝了他们,谁劝也不听。
时光好像流水一样,我们看着老仆的身躯越来越佝偻,头发也逐渐花白,却依然每天风雨无阻去买菜。陈小姐的身影偶尔也会出现在二楼的另一边——她已经把二楼一分为二了,显然另一半已经被她封存起来——长年累月的发着黑,好像能自动吸收阴影似的。陈小姐的眼神穿过二楼,飘向整个镇子,我们不知道她到底在看谁,有没有在看谁。一代一代过去,她一直尊贵、安静、诡异的生存着,像一块澄澈翡翠上无法回避的一处瑕疵斑点,摸不到,沉默着镶嵌在里面。
现在她死了。她在这所灰尘聚集的老旧宅子里生病、死去,只有老仆服侍着她,没有人从老仆那里探知她的消息,我们都不知道她生病了。老仆从来不说话,当他开口时,声音沙哑粗砺,好像一辈子没说过话一样,声带上都是尘埃。
陈小姐躺在那床紫檀木床上过世了,她银白的头发枕在发黄的枕头上,整个房间散发出一股专属于老人的陈腐气息,混合着紫檀木床的黯淡香气,她静静地死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