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灰瓦的屋顶房檐,从曲折的弄堂陡直弯转的残墙深处,一垅垅街市中间人家天井里的自留地上——据说那是大饥荒年代的产物。60年前,中国人种花,60年后,中国人种菜。同一块空地——西面的浮桥头,一直到最南面的忠义街石子弄,穿城而过的闸桥河水和旧时代的护城河道相交叉、呼应,在各自不同的城区方位被命名为不同的东横河、应天河、锡澄运河……这些河道像一条从长江的急流中抽身上滩,想休息一场的灰色巨蟒,把已困思懵懂的蛇信子吐出来。的确,这河道俨然是一个城市的三叉神经,哪怕城墙的范围再小(旧江阴城面积,史称“九里十三步”),城区的规模再不起眼,但是,在通过自己旧城的建制在中国历史上渡过了不屈不绕的一千多年的时光,应该说在整个江南的小城镇中间,资格也不算小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江阴就是这样的一只小灰雀。栖息在江南庙宇辉煌宽畅的瓦屋顶上。灰麻雀虽小,瓦屋顶上的鸟叫声音,从那些屋脊瓦缝里钻出来的集体的鸟声音里——也有它一个呀……
河水漫过来县城深处的光与影,行人脸上有街道两旁的屋顶房檐折射的粼粼波光。河床的水位逐年降低,以人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一种秘密方式浑浊下去,变得又黏又稠,水的血管最先被剖开,根本不用推土机的隆隆声响抵达高高的河岸。潮水撞响了地底各处各个久远朝代废弃了的民用井址,仿佛朝向暗黑的废井深处掷下了一张红色通知单。水的喉咙终于感知到了那一种千年的焦渴。在沿河的成排厂房下水道里的水逐年折磨围堵之下。我们有时能闻见运河水受伤的气道。我们逛街散步,从北门那条笔直的大街上呈现出的最后陈旧完整的街市深处,我们一爿爿商店挨着看,挨个查看。英子那时还不能理解我这种挽留什么的心情,我自己也不能理解,只是在走过那些老街祖屋时身子本能地朝最暗旧的角落靠近:中药房,有完整的红木柜子,高高的、一格一格的壁橱。玲珑小巧的芬芳型秤盘。中药房里职员的动作模样也很灵巧自然(现在变成了原始)。他们微翘的纤细手指都是和那些切成了薄片的药材同样名贵而白皙,来自一个同样久远的世界,一个徐徐退去其庞大身影的世界的秘密。当归、桔梗、柴胡、赤芍……。我自已也看不大懂,但看得着了迷,看得心醉、心酸,看得惋惜。手工订制的皮鞋店,铁制的鞋楦,光滑溜溜的一种奇特造形,闻起来有股中世纪味道。没准五十年前,这店堂里的伙伴还能凑合着钉出一副马蹄铁。裁缝店,北门街上的裁缝店原先多如牛毛,如今剩下不超过五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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